俘敦回到自己负责的凹巢内,见晏战与殇阳还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地翻滚扭打。他心中有气,上去踹了一脚殇阳,“那蚁人已经出壳了。”殇阳一愣,晏战顺势一拳打在他脸上,殇阳立时昏厥。晏战翻身坐起,喘着粗气,歇了良久,“它……它出来了?没事吧。”
“好得很!”
晏战吁出一口长气,嘴角一笑,“哎,总算过了这一关,它人呢?”
俘敦耸耸肩,“谁知道,可能忌惮殇阳,自个儿去蚁人那儿报到了。”
“男的?女的?”
“一个小丫头。”
二人相视一笑,须臾,不禁盯着地上的殇阳,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当晚,有人在育幼室的耳室汤药池里发现了殇阳的尸体。
二人大惊,随了人群去看,那殇阳面色平静,嘴角带了一层古怪的微笑,死得很诡异。晏战俘敦愣怔半晌,鼻子一酸,眼泪滚了满脸。其余的奴隶均叹息不已,那以前守着这池子的两个蚁人,却不屑道:“出卖同伴,早该死了。”俘敦愤然,殇阳神智失常,有一大半的原因是被他们蚁人逼疯的,想到这里不觉攥紧了拳头。晏战眼见,急急拉了他的手,沉声劝他,“人都死了,算了!”俘敦心下难过,忽然记起那小丫头的承诺,心中竟抱了一丝希望。“这里,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他小声地说,将女童的话如数转告给晏战,“若那丫头食言,我就靠自己,反正宁死我也不愿呆在这里。”晏战点点头,心下也拿定了主意。
此后,二人又领了新的差使,伺候一个刚刚出生还蠕动在凹巢内的蚁人幼体。
二人自从打定主意逃跑以来,事事谨言慎行,留心观察育幼室蚁人看守换岗的时间。晏战乘吃饭时,悄悄潜入卧室,凭了记忆划出进来时一路上的通道和路线,并标出了蚁城宫殿和岗哨的位置。俘敦见机也闪进了卧室,见了这图,大喜过望,“不想你还有这本事,可正确么?”
“应该没错!”晏战道,“你得牢牢记住,然后把它烧了,免得给蚁人发现。”俘敦点点头,认真看了三遍,将地图塞进嘴里吞下肚中,晏战一愣,俘敦笑道:“正好肚子饿。”二人嘿嘿傻笑。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有蚁族士兵前来传呼:“俘敦,晏战,跟我走。”
二人不解。
那蚁族士兵道:“你们俩不知交上了什么****运,救下了羲煌,她通过考核做了通天阁的记史,特请求上皇收你们二位作她的贴身奴隶。”
二人大喜,俘敦道:“羲煌?可是那个破茧而出的小丫头?”
那蚁族士兵听了,抬起一脚,踹到他的肚子上,“放肆的东西,你居然敢称记史为小丫头,不想活了!”
俘敦怒发冲冠,晏战急忙将他护在身后,堆了满脸的笑,“是是是,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二人随那蚁族士兵终于走出了蚁城的地下堡垒,俘敦一路留心观察,果然如晏战图上所示,哪里该拐弯,哪里有岗哨,哪里是宫殿,竟是丝毫也没有错误,不觉暗暗心惊。这晏战原比表面看上去的聪明。二人走到来时的第一个隧道入口处时,那蚁族士兵拿出两张黑色的方帕,要蒙他们的双眼,二人一怔,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
那蚁族士兵不耐烦道:“是羲煌记史这么吩咐的,说你们常年呆在地下,猛然看到阳光会瞎了双目。”
二人一笑,她倒想得周全。于是乖乖由那士兵给自己蒙了双眼。
俘敦晏战就这样穿过闹市,过了正街,被带到了羲煌的面前,仍是不敢除去蒙着双目的方帕。羲煌赏赐了士兵酒钱,便拉着他们俩的手引他们走到自己的居室,笑着说:“这回好了,你们终于可以见着阳光了。”
“那我们出蚁城呢?”俘敦蒙着双目不禁问。
羲煌脸色一变,赶紧蒙了他的嘴,“我的小祖宗,你不想活了。”说着伸长脖子看看外面。
晏战一笑,只觉得这女童的声音说不出的好听。“多谢你啊,记史。”
羲煌回头一笑,“谢我干嘛,不是你们我早没命了。”说着松了掩住俘敦的手,倒了两杯茶,递到他们手中,“这下,我没骗你们吧,而且我也没揭发那个叫殇阳的奴隶,毕竟他服侍了我这么多年,可是……我听说他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俘敦长叹一声,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
羲煌轻叹,“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有一阵子我老听到奴隶的惨叫,后来好像换了许多陌生人进出,原来……哎,这也怪不得殇阳,在那种情况下,每个人都想生存。”
三人均叹息不已。
第二日,日出时,二人在自己的房间内除了方帕,怔怔地望着天边。那纶圆日如往常一般从云层中跳出,但在晏战俘敦的眼中,却恍如隔世。
十通天阁
正如前面所述:通天阁是整座蚁城唯一的石制建筑。在一片泥塑的房屋中傲然独立,不可一世,尤其是它那座巨大的的穹顶——突兀醒目。可真正置身于这座恢弘的堡垒脚下时,它带给晏战与俘敦的震撼,远远超过遥望它时的感觉。这是一座有着精美雕饰的华丽建筑,敞亮雄伟。穹顶由大片蓝色琉璃拼接而成,通天阁的正殿内有一旋转石梯可直通穹顶之上。置身于穹顶高台,放眼千里,万物皆匍匐在脚下。穹顶的四周,顺通天阁的岩壁蜿蜒而下有抽象的雕塑,大多取材于自然界中花鸟鱼虫,进大殿的正门两侧有清晰的石龙雕纹,其形态与晏战左臂的虬龙刺青十分相似。
通天阁内,布局对称,以地基中心为原点呈圆周辐射状向外搭建它的内部结构。大殿的内壁套了耳室,耳室与耳室之间的大副墙壁皆立了竹制的书橱,堆满了废旧的经卷。有石梯上至耳室的二层,三层……总共五层。每一层靠大殿内壁都隔了齐腰的栏杆可清楚地看到大殿内的陈设,面向栏杆退后三步的距离有木门,推门而入是开有立窗的房间,不大,足够宽敞。五层之上便是为正殿提供光线的巨型石窗,用无色琉璃封住。
晏战俘敦兴奋不已,整整一天,都撒了小腿,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恨不得一次就将通天阁的全貌看得清清楚楚。羲煌孩子心性,见他们如此,便跟在他们身后,叽叽喳喳地介绍:“这里是天字第一号书房,不久以后就要将新做的书架摆在这里……”
“这里是三号书房……”
“……七号书房……”
通天阁大殿的正中翩然立了一位九十多岁的耄耋老翁,微笑地注视着这三个孩子,此人便是羲煌的老师擎天,奉上皇之命教羲煌认字读书。
擎天实际上也是一位奴隶,世代守护这间书阁。因为年代久远,竟连自己的族群种姓也忘却了。现今这个家族只剩下擎天一人,虽名义上是个奴隶,但其地位、声誉远在上皇之上。
因为身份相同,物伤其类。晏战俘敦有幸进入通天阁,对擎天来说是莫大的宽慰。这两个孩子达观开朗的个性,令他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所以私下里擎天违背上皇的命令一视同仁地教晏战俘敦读书认字。羲煌对此并不介意,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堡垒中能多两位年龄相仿的玩伴比起蚁城死板的法典有趣新鲜得多。
自此,晏战俘敦终于幸运地走出那座不见天日的地下堡垒,与羲煌在通天阁中学习经史。
通天阁有书云:
“混沌初开时天地碰撞,万物湮灭于灰烬,经历极热酷寒后,渐渐复苏……新的种族开始繁衍……世代生息,绵延不绝……”
羲煌捧着书,反复看了三遍,忽问擎天:“天极高,地极广,何以会冲撞?既然冲撞,又何以会分开?万物湮灭于灰烬,又怎么会复苏?既然复苏,那么灰烬中万物的宗源又是什么?”
擎天捋捋自己的胡须,答道:“天地无形,变幻莫测,冲撞纯属自然之事,何必求其根源。万物循环,往复如故,生命在其特定规律中兴衰荣败。你不信就看看身边漫山遍野的青草吧!野火过后,吐蕊发芽是一件非常稀松平常的事。”
羲煌咬住下唇,想了想又问:“可是乔木拥有根脉,河水拥有源头,万物的宗源是一定存在的。”
擎天摆摆手,不耐烦地回答:“那你就扒开灰烬自己寻找吧?”
羲煌当然会。在荒野之中点上一把火,寻找灰烬中野草遗留的根茎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羲煌并不满意。
“晏战,如果我在你身上点上一把火,会不会找到你遗留的根茎?”
晏战大惊。
羲煌扑哧一笑:“吓你的,我才不会这么做呢。”她转头问俘敦,“你说生命的根源是什么?”
俘敦摇摇头,不确定地回答:“我想大概是不死的灵魂吧!”
“灵魂?”羲煌大笑,“你族人去世时,你可否依靠他们不死的灵魂使他们复活?”
俘敦一怔,羲煌继续道:“可见,灵魂之说根本不可信。”
“但是灵魂永生不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