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就是你们的少主,谁也不许吐,给我咽回去。”
晏战一吓,硬生生将胃里翻出的溺物又吞了回去。
每间凹巢都有一个用绳索和木板扎制的云梯连接。云梯上跑着手捧竹罐容器的奴隶。奴隶将容器中的食物倒入凹巢,并从另一端扫出粪便。
这就是晏战与俘敦以后的工作。
蚁族,居于蚁虫与人体之间的一种智慧生命体。他们的成因是一个迷,伴随这个迷成长的是不断壮大的族群。族中最高统治者姬妾成群,充满智慧同时也是一部奇特的生育机器。蚁族人寿命不长,每届上皇由上届禅让。反正都是自己的血脉,说到底蚁族的权利以世袭制维持,以血缘联系。
蚁族的幼体在凹巢中发育十年,结茧成蛹,再以人身破茧而出。其成型后的外观与人类并无二致,只是触觉与嗅觉特别灵敏。
晏战与俘敦被分派在一个叫做殇阳的奴隶手下,协助他伺候一枚快要蜕变成人的灰茧。那殇阳约摸十五六岁的年纪,青灰的脸,沉默寡言。见了他们只点了点头,拎了两个木桶向育幼室的耳室走去。二人彼此望了一眼,默默跟在他身后。下了云梯,走过手执皮鞭的蚁族看守,置身于耳室之中。那耳室的上方也悬了纱笼,室中央有一巨大的水池,池里雾气缥缈,有两个蚁人正向池中搅拌参有石灰和草药的汤药。见了殇阳点点头,那殇阳便提着木桶到那水池边,俯身装了满满一桶汤药,可他身子单薄,力气又小,拎起来十分费劲。那守在池边搅拌汤药的蚁人见了,瞪了他一眼。那殇阳心中一慌,险些将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木桶又摔进池中。晏战眼见,一个箭步冲上去,帮殇阳将木桶提出,放在地上。那殇阳面红耳赤,却不敢抬眼看他,晏战心中一酸,又弯腰拎了另一个木桶装了满满的汤药,与先前那木桶一道提在身子两侧。他一人,一手一个,甚是费力,俘敦见了,也伸手过来帮忙。三人刚走出耳室,忽听身后那两个蚁人冷冷道:“没用的东西。”二人一怔,不觉看看殇阳。殇阳面色黯淡,低了头在前猛走。
三人过了耳室进入大堂,转上竹制的云梯,来到一间六角形凹巢内,那凹巢内躺了一个巨型的灰茧,周遭光洁,空无一物。殇阳指指地面,“就放在这里吧。”晏战二人对望一眼,将手中的木桶放下。那殇阳从怀中取出三把刷子,交到他们手中,道:“这汤药必须仔细地刷在灰茧上,每一寸地方都不能漏掉,否则茧中的蚁人死了,我们三人都得丧命。”
俘敦惊异,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汤药?”
那殇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知这汤药可防病害,近几年气候潮湿,死在茧中的蚁人比往常多了数倍,许多奴隶都被绞死殉葬了。”二人心中一凛,那殇阳面色颓丧,“我们得刷勤点,否则……”他说到这里神色不觉黯然。
二人怔了片刻,执了毛刷学着殇阳的样儿,一点一点仔细地将汤药涂在灰茧上。
三人就这样忙了半晌,忽听得有人击打金锣,不禁同时望着殇阳。殇阳只淡淡地说了句,“傍晚了,吃饭的时间到了。”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自顾自地离开。二人彼此望一眼,也放了刷子,跟在他的身后。
那蚁族育幼室专供奴隶吃饭的地方也是个大堂,奴隶拿了汤勺,木碗便排着队去指定的地方舀饭,打菜。蚁人提供的食物并不丰盛,但份量很多。因为深处地下,常年不见阳光,奴隶中许多人面色青白,身材瘦小。作息时间全靠金锣指示,不知日出与日落。晏战与俘敦站在这群奴隶中显得异常强壮。
就这样二人扒了两碗米饭,便随着殇阳走进奴隶的卧室。那卧室靠墙的两侧有两张通铺,室中央有一张长木桌,桌上破天荒地点了油灯。那奇特的纱笼只在外间走廊中悬挂,光线无法照进奴隶的卧室。时间一到,室内便熄灯睡觉,作息时间异常的规律。这样的卧室总共有五间,每间卧室可容下四十人。虽然如此,蚁城的地下建筑却通风良好,冬暖夏凉。所以长年呆在地下,奴隶虽然面色青白,身子单薄,却少有患病。可殇阳的脸色却显然与别的奴隶有所区别,青白中透了一层黯淡的紫灰,木纳缺乏生气。
晏战后来发现,殇阳的饭量很少,而且夜里总处在一种莫名的恐惧中,常常大叫着从梦中惊醒。同室的奴隶在私下里小声议论,说这育幼部不久前曾组织过一次大规模的出逃行动,因为殇阳的告发,失败。后来那些逃跑的奴隶被蚁人当着殇阳的面钉在木门后。晏战听了,心下大吃一惊,记起刚进育幼室时,的确在木门后看到了那些被钉的奄奄一息的奴隶,于是乘着休息时,将此事偷偷告诉俘敦。他本不擅言辞,断断续续刚讲到一半,那殇阳突然阴沉着脸出现在他们面前,呆呆望了他们许久,自顾自地干活去了。晏战俘敦心中一吓,自此再也不敢提起此事。
可自从那次以后,晏战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偷偷地注视他,即使熄灯睡觉,那双眼睛似乎也在黑暗中盯着他,幽魅得令人恐惧。晏战将此事告于俘敦,俘敦只是笑,根本无法体会他的心情。直到有一天,他藏的贴身匕首莫名其妙地失踪,俘敦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此后,始终守在晏战的身边,再不敢离开半步。
就这样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月,那灰茧似乎有了动静。殇阳的神色随之也变得古怪而专注,整天蹲在那间凹巢内,挑了眉头神经质地盯着灰茧,脸部肌肉痉挛,手脚微微发颤,脸上闪着兴奋的光。晏战俘敦心中害怕,缩在凹巢的一角死死地盯着他,也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那汤药似乎也不用再刷了,带领他们的殇阳神色一天比一天可怕,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日晚间,殇阳彻夜不眠,呆呆地坐在通铺上自言自语。晏战俘敦于黑暗中神经高度紧张,却无法听清他在说什么?同室的奴隶很不耐烦地翻身坐起,只对着殇阳含含糊糊地骂了一句,就不再言语,临睡时清晰地说了句,“神经病!”晏战俘敦心中猛然一紧,哪里还睡得着,提心吊胆了一宿。
第二日,二人照例跟在殇阳身后去那间凹巢。那灰茧较之头一天又有了些微的变化,茧内透射一种奇特的光,使整个灰茧如同蚁城地下建筑内处处悬挂的纱笼一般,令周遭不可思议地变亮。只是这灰茧的光芒粉红色,更柔和,更具生命力。
那殇阳两眼放光,兴奋地盯了它许久,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晏战不禁“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俘敦大惊失色,颤声道:“那……那不是你的匕首么?”
殇阳闻言,猛然一怔,缓缓转身,盯了二人许久,阴侧侧笑道:“我知道,用完了就还给你们。”
俘敦浑身一震,“你……你要做什么?”
“蚁人非人非豸,都该死!”他恶狠狠吐出这话,忽然嘴角一撇,悲伤道:“可惜,他们没有看到,不过……嘿嘿,我要为他们报仇!”
“他们……谁?”
那殇阳眸子一缩,“你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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