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清晨的校园总是让人流连忘返，一种静匿清香的味道，阳光红烈而不刺眼。校门口那棵老椿树，肚子破了天大的一个洞，竟可以活那样久，久到凌满天不知道它是啥时间死去了，土里那一满截的根便不见了。原是那边上有见绿芽叶呢，没料终于没有长成前辈儿大方，都恐着钻回了土里。那小娃能穿过它肚子的老椿树真的就不见了呢，真真正正的它就死了呢。
空气中依然带着些许凉意，凌满天紧了紧袖口，望能略挡这寒风。生命总是跟你恶作剧，它骗着你化进故事里去，还喜欢蒙着夜的眼睛把你灌醉......不停回想过去。
“凌满天，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走。”凌满天抬头望了望，说话的是凌满天的班主任，昨天还是。南燕是个很干练的女人，常年一头短发，今年37岁，师范大学毕业后就来到凌满天学校任高三班主任，是凌满天的语文老师。“你这么长时间交不上学费，学校又不是慈善机构，上不起学的孩子多了，你站在这也没用。”南燕的话并没有让凌满天感到些许的难过，他难过的太多了，母亲的死已经让他哭干了眼泪，现在父亲的去世让凌满天早已麻木的心又是千疮百孔，“如今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人了。”几天来这句话在这个只有17岁的孩子脑海里挥之不去。
凌满天的母亲生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父亲年轻时是县城一所武校的老师，母亲去世没几年，凌满天的父亲暗地里与人切磋，被暗算伤了左腿，也丢了武校老师的饭碗，一直腿伤难愈，终日郁郁寡欢与酒为伴，最后腿伤愈发严重，彻底失去了左腿。前阵子父亲到凌满天姑姑家串门，走后姑姑跑到凌满天家里，说家里丢了500块钱，还说只有凌满天父亲这个外人去过，硬说是被他拿去了。父亲百般辩解，说自己没有拿她的钱，最后没办法让姑姑在家里搜，凌满天姑姑把两间土坯房翻了个底朝天，一毛钱都没有找到。可是她依然不肯罢休，在门前破口大骂，父亲跪在地上发誓也没有任何作用，姑姑在门口骂的越来越凶，越骂越难听，父亲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拿拐棍在她身上打了两下，这下可彻底惹毛了这个泼辣的女人，再也不顾哪怕一丁点的兄妹之情，抓住凌满天的父亲就乱撕，不但扯烂了衣服，还把脸，手，身上都抓破了，临走还往身上狠狠吐了一口。
前几日有人带信到学校，父亲叫他回家一趟。凌满天匆忙赶到家里，刚进门看到父亲躺在床上，头靠在床头的墙上。父亲招手把凌满天唤至床前，拉着凌满天的手，两行热泪淌过深陷的眼窝：“爸这一辈子做人坦荡荡，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死后也没脸见你的母亲，但你要记住，她终究是你的亲姑姑。”话还没有说完便咽了气，眼睛睁的老大，凌满天从来不知道人的眼睛可以睁的那样大。原来父亲在凌满天到家之前早已喝了农药。
没有理会南燕的话，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学校门口，远处光辉的红晕中同样站着一个人，在风中是显得那样的超凡脱尘，凌满天知道她是谁，但又看不清是谁，就这样两人远远地望着，注视着。清脆的铃声响起，校园里热闹了起来，晨读后的学生们争先恐后的奔向学校的食堂，淹没了那远处的身影。捏紧了手中的编织袋，往肩上一挥，这热闹的世界已不属于他，连看的资格都没有了，他的青春还没来得及挥霍，就已经结束了。凌满天大步的走去，70里的路程硬是靠双脚走到了家。
到家时已经是傍晚，找遍屋里屋外，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饥寒交迫，父亲为了让自己读书已经卖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凌满天将东西放在屋内的床上，门也不关就向村内走去，家里连小偷都不会光顾，这门都是多余的摆设。只听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不知道是哪家又有了喜事。凌满天是要去找他的未婚妻，村里人结婚都比较早，凌满天是母亲还在的时候和父亲好友柳一鸣的女儿定下的亲事，这次去就是要跟人家罢了这门亲，自己现在已经山穷水尽到了如此地步，没必要再耽误人家。刚走到柳一鸣家的院落前，被柳一鸣伸手拦住，凌满天小声诺诺：“叔，还没吃饭呢。”柳一鸣掏出支烟划着了火柴点上：“满天啊，你们家现在这样，你爸还在的时候我不好意思说。”柳一鸣话音顿了顿，烟盒在手里不住的把玩着：“我女儿明天就和村长的儿子结婚了，你就别找她了，她要是跟着你连饭都吃不上，你别见怪，我说的都是实话。”凌满天这才注意到，柳一鸣的门上窗户上贴满了双喜，地上红彤彤的一层厚厚的炮纸，屋里不时传来阵阵清脆的笑声。父亲当年没少照顾柳一鸣家，凌满天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抬头望着天，天空中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鸟飞过，匆匆忙忙，父亲现在也许在天堂，说不定在地狱，地狱与天堂谁又分的清楚呢，也许天堂就是地狱的大门。
柳一鸣看凌满天还没有走的意思：“满天啊，还没吃饭吧？玲儿她明天出嫁，今晚有很多客人在，留下来一起吃点吧，你们家恐怕也没什么吃食了。”凌满天回过了神：“不了叔，我不饿。”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回了家里。
隐隐能听到远处的欢声笑语，村里人都到村长家道贺吃喜酒去了，好像还请了戏班子，隔壁村有个戏班子很有名，听声音还有说评书的，说的正是薛刚反唐。
天已经黑的透了，凌满天右手拿着火把站在父亲留下的两间土屋门前，左手拎着编织袋，面无表情：“爸，这是我最后一次哭。”
将火把扔向屋顶，茅草迅速燃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照的凌满天脸色发红，好像汗毛也燃了起来。有人发现了火势惊叫的跑来，凌满天拿着编织袋，走向夜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