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位年过耄耋的老妇人,枯燥花白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半张褶皱的脸。天气很热,老人的身上却盖着厚厚的被子,半截枯槁的手臂露在外面,皮肤松松驰驰地耷拉着。老人紧闭双眼,周围有几只苍蝇在乱飞,如果没有阿莎提醒,我会以为那就像是一具干尸。
我向床边走近,想看个清楚。老人却在这个时候猛然睁开了眼。我吓了一跳,不由地朝后退了几步。老人的眼神有着不符合这具身体的清明,她死死地盯着我们,眼皮一下也不带眨的,很是瘆人。
阿莎走了过去,蹲在老人身边。“阿婆,我们是来拿地图的。”老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直愣愣地瞅着我们看。阿莎顿了顿又说:“阿婆,是这些客人要到古洞中去找鸟纹石瓦,我带着他们到您这来拿地图。”
这一次老人有了动静,她挣扎着想起身。阿莎忙将老人扶起。“过来,过来。”老人每说一句话便要喘上几口气。我不明所以,不知她在叫谁。我站在最前面,只得硬着头皮过去了。离床还有一步远的时候,老人突然倾身,一把攥住了我的胳膊,显得急不可耐。我愣了一下,想将手臂抽出。可老人虽看起来瘦弱不堪,但实际力气却很大。我一时还挣脱不开。
“这是?”王哥皱眉问道。
“没事的,你们不要怕,阿婆只是想看看你们,阿婆的眼睛不太好使,你们离近点就成了。”阿莎安抚道。
老人眯着眼,上下左右打量着我。她看得很仔细,直看得我心里发毛。过了一会儿,她松开了我,又开始念着那两个字,“过来,过来。”敢情剩下的人也是逃不过老人的审视的。
虎子在我旁边,我一把将他推了过去。常言说的好啊,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等福利我怎能让他错过。老人拽住了虎子,虎子整个人僵在了那儿。我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怎么样,平时净摸小女孩的手了吧,这次换换口味,让老婆婆摸摸,感觉如何啊。”虎子气得直瞪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听见。
老人看过虎子,又只是摇了摇头。桃花眼不等叫,便自己悠悠地走了过来。老人仔细地看了看他和王哥,还是一味地摇头。老人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我是云山雾罩。
拽神是最后一个过来的,他站在床边,任老人左右端详。老人看着看着,竟突然瞪大了眼,身体跟着颤抖了起来,这次倒是不摇头了,激动地叫了声少君。不知自己有没有听错,老人竟然认识拽神,还叫出了他的名字。反观拽神,依然平静如常。
老人只喊了这么一声,就缩回了手,颤颤巍巍地解起了身上的兽皮外衣。我皱着眉,这是要闹哪样,一言不合就开脱啊。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地图。”阿莎惊叫了一声。
我循声望去,一幅精细的地图几乎纹满了老人半个后背。不知是保养的好还是使用了特殊药水的关系。纹着地图处的皮肤光嫩得如同少女,岁月没能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
老人费力地用指尖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开口带着颤音,“一会儿,你们将这皮割下,把地图带走吧。记住,进洞前一定要用盐水将皮泡一泡,一定要记住喽。”老人说得断断续续却清晰地将每个字传达给了我们。
这是要我们活剥人皮啊,怎么着连满清十大酷刑都出来了。
老人一动不动地仰望着拽神,直到拽神轻轻地点了点头,才长舒一口气。老人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但眼神还是落在拽神的身上不肯移动。她在看拽神,又似乎在透过拽神看着什么。老人的声音又响起了,“君上,阿蛮终于可以去找你了。”说着,老人竟留下了泪水。
一句话毕,老人不再动换,阿莎轻唤了几声,老人竟是已经驾鹤西去。“死了。”虎子说了这么一句。
一时间,大家的思维还没有跳脱出来,站在原地,也没人上前去执行老人最后的遗言。一室静默,有谁忍心去打扰这位刚刚离去的老人。
“小沈,你可带着纸笔,我看还是将这位老人身上的地图誊画下来吧。我学过画图,应该不会太难。”王哥说道。
桃花眼听后,转身正要去翻行李,却被阿莎伸手拦住了。“我看这样可行不通,阿婆既然让我们将她的皮割下,定是有她自己的用意。我们若不照做的话,恐怕是进不了古洞的。”我没有想到阿莎会站出来反对,小姑娘好像对进入古洞比我们还上心。
“那谁来,我可不来啊。”虎子忙将自己撇了出去。他说完就看着我。你这二货,看我做甚。虽然学医的第一年就解剖过尸体,但现在的情况不可相提并论。你说,看着个大活人好端端的就没了,谁心里不隔应,还要拿着刀,让人家死无全尸,这臣妾做不到啊。王哥是儒雅人,肯定也不行。桃花眼耸了耸肩表示不愿参与。而拽神呢,算了,更是指望不上。
我们都没有动静,阿莎似乎有些着急了。“那我来!”阿莎说着,咬了咬牙,抽出佩刀,划向了老人的后背,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犹豫。没想到,小姑娘竟如此胆大。人死了,血液自然不会再流。没有鲜血淋淋的场面,但我依然只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耳边响起皮肉撕离的声音,我打了个哆嗦,对着老人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就像是曾经在第一堂解剖课上做过的那样,我闭上眼,默哀了一分钟。只这一次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再次睁开眼时,阿莎的手上多了半张人皮。阿莎说就由她拿去处理,我们没有异议。匆匆出了屋,屋里太过压抑,我呼了口新鲜的空气,感觉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