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三人均是一顿,立马便反应过来是谁来了。
“九儿!”“大兄!”紧接着又是几个年轻男子不约而同惊喜的声音传来。
“二哥哥,四哥哥,五哥哥!”容玉的惊呼声传来:“你们怎么来了?爷爷不是说父亲不让你们来见阿母和我吗?”
天真无邪的话顿时让南宫齐婴脸上一搐,这个南宫老头子,竟是揭自己的老底!自己那不是一时气话吗?此刻被女儿这般嚷嚷出来,立时心下叫了声不好!有些心虚地望了一眼娇妻,却见南宫夫人的眼神像刀子般刷刷直射过来。
“九儿千万别误会了父亲!”一个声音耐心地解释道,温吞中带着一丝谨慎的声音,显然是南宫家二公子南宫义。
“祖父的话也不能完全当了真!要不,上次我与六弟、七弟来邀妹妹去驰马,以父亲大人的英明岂有不知,不过也没拦着不是?可见父亲大人心中还是记挂母亲和九儿的!”另一个声音如是说,清澈明快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恣意,该是五公子南宫辰。然,话出了口才意识到有些不妥。上次莫山驰马南宫家去的三位公子却只回来了他一个。当日,南宫辰将受伤的九儿交给六弟、七弟保护,自己和无忧去引开敌人。待返回来之时,弟妹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后来虽说六公子和七公子到底还是回来了,如今却被南宫震天带回了南宫山,名曰养病,实则避祸。南宫家上下对此事也是三缄其口,如今被南宫辰这么猛然一提及,一时间,容玉心中也涌起对南宫山两位哥哥的愧疚和思念之情。
“父亲这不是来接母亲和九儿回去了吗?”恰在此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岔开了话题,也缓解了眼前这种低沉的气氛。略带沙哑的声音如春风拂木,又似雨打芭蕉,应是四公子南宫珏。南宫珏话音微顿,突然问了一句:“九儿,上次爷爷背着我等出来见你那回带的八珍汤可好喝?”
话题转得太快,容玉还未来得及回话,南宫辰的声音也骤然响起:“那只画眉鸟,九儿可喜欢?上次人太多,没顾得上问九儿!”后半句自是说上次莫山驰马之时。
“还有那个蜜饯饼饵,九儿可喜欢?若是喜欢,改日再多做些给你!”
……
容玉似乎有点招架不住几个哥哥的热情。敢情南宫老爷子之前带出来哄容玉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是哥哥们的功劳?哼!容玉心里立时便将南宫老爷子从头到脚狠狠地鄙视了一番,亏得自己还在他面前好几番数落哥哥们。还记得南宫震天当时脸不红气不喘地附和着自己说了好一番哥哥们的不是,末了还不忘为自己表功一番。什么南宫家那群小兔崽子个个儿都是冷心冷肠,唯他这个爷爷是个心软的,又什么南宫世家上上下下也就他还记得自己这个小九儿,感情都是老头子的演技太好?
眼见着容玉发愣的样子,四公子南宫珏俊眉一挑,试探着问了一句:“莫不是……祖父他老人家忘了告诉妹妹那些东西是哥哥们费尽心思弄来给妹妹的?”
容玉眸光一顿,尚未开口,五公子南宫辰便“啊!”了一声炸了毛:“祖父他老人家也太不仗义了,明明说好了……”
“五弟!”南宫辰话音未落,却被二公子南宫义打断了“岂可背后妄议祖父?”
南宫辰撇撇嘴,心道祖父他老人家还背后抢了我等的功劳呢!心下虽颇有微词,面上却也只是撇撇嘴。
容玉看着哥哥们如此,只觉心口微暖,作为南宫世家最小的女儿,自小便是被家中长辈和哥哥们捧在手心,像宝贝一样珍视,自己何其有幸!
前世的自己也有八个哥哥,但是他们不是想要自己的命,就是要夺自己的权。前世匆匆的十八年里,自己从未体会过家的温暖,先是在家族的权力倾扎、血雨腥风中度过了十二年,再是重新换了个身份,大隐于光怪陆离的娱乐圈,最终却还是逃不过哥哥们的绝命连环追杀。能在鹰司秀男和楚离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那场片场意外的,除了她那些鹰司家族里的异母哥哥们还能有谁?
心思起伏间,容玉已经恢复了一派天真烂漫的笑意,朝南宫辰眨了眨眼睛:“那只画眉鸟是五哥哥寻来的,连眉眼都像极了五哥哥!”
南宫辰闻言一愣,容玉却是转向南宫珏,秀眉一扬“那八珍汤里加了莫家的海棠醉,自然是四哥哥寻来的,四哥哥可要好好代九儿谢谢四嫂嫂!”
同样不等南宫珏反应,容玉已经蹦到了南宫义面前“还有那莲花蜜饯饼饵,定是襄儿阿姊……哦,该是二嫂嫂的手艺!”
几个哥哥看着自家小妹这娇俏精灵的样子,只觉心都软得一塌糊涂,一时之间倒是忘了此刻还站在院子里,也忘了自己本是听到屋里母亲突然拔高的声音,准备进去的。
倒是院子里悄悄瞥向这边的三五个婢女掩嘴偷笑着,觉得南宫家的几位公子真是好兄长!心里又对自家姑娘好命投胎做了人家妹妹而感慨艳羡了一番。
一直未曾多言的容云鹤看了一眼几个弟弟,又看了看自己的妹妹,抬脚便往屋子里去:“走吧!”虽然依旧是那副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微笑,但细看却不难发现,容大公子在转身的一瞬,嘴角的弧度比平日里大了两分……
廊檐下站着的一水儿绿衣白裙的婢女并几个仆妇皆是南宫夫人身边伺候的,早在容云鹤兄妹踏进院子之时便隔了帘栊向里边儿的主人禀过了。
早有眼尖的婢女将腾云纹蜀锦织绣帘栊挑起,容云鹤当先身子向前微倾、抬脚进了屋,南宫家的三兄弟并容玉紧随其后。
这厢屋内,在婢女挑起帘子的一瞬,南宫齐婴扣住南宫夫人脖子的手便撤了回去。几乎是在南宫齐婴撤回手的同时,南宫夫人足尖一点,一个旋身便离了南宫齐婴的怀抱。
“云儿,取剑!”容云鹤刚踏进屋子,便听见南宫夫人朝自己一声令下。
虽是心中有半分迟疑,但容云鹤行动上却是毫不犹豫。南宫夫人话音未落,容云鹤已经随手从屋梁上直垂而下的鲛绡绫纱帘上隔空劈下一截,单手接住一端,一抛一甩一拉之间,那截鲛绡绫纱的另一端已经卷走了容老太爷主位后方墙上悬挂的一把惊鲵长剑,向南宫夫人甩去,只徒留墙上那空空的剑鞘。在容玉和三位兄长进屋的时候,南宫夫人已经稳稳地接住了容云鹤甩过来的惊鲵长剑。
南宫齐婴狠狠地瞪了一眼容云鹤,可那眼神还来不及收回,便觉眼前寒光一闪。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南宫齐婴眸色一凛,脑袋一偏的瞬间,有鬓边的几缕发丝被利剑削落,在空中浮沉了几下便缓缓落了地,果然不愧是越王八剑之一的惊鲵宝剑!
“父亲!”南宫家三兄弟和容玉皆被眼前的情形一震,不约而同地惊叫出声。
唯有两人面色如常,容云鹤双眸半狭着,情绪半分不露。而从容云鹤一行人进屋时便立在一旁的南宫离也只是眉头轻轻动了一下,便走到了容云鹤身边,二人相视一笑,并不多言。
南宫齐婴此时却顾不得几个孩子,方才南宫夫人那一招若不是自己躲得快,此刻落在地上的恐怕就不只是那几缕头发了。夫妻一场,她出手便是杀招,南宫齐婴顿时被气得青筋暴起、七窍生烟:“你这是作何?莫不是真的要取我性命?”
南宫夫人冷哼一声:“只许你欺我,便不许我还手么?”话音未落便又是一剑刺了过去。
南宫齐婴身子一矮堪堪儿躲过了一剑,咬牙道:“方才之事,你心中明白,何故要我说明?我若有半分伤你之心,哪里还容得你腾出手来杀我?”
“废话少说,看招!”
“你这妇人!!!”
南宫夫人剑随身动,招招凌厉,步步紧逼,一副要拼命的架势,看得一旁的容玉心中突突直跳。南宫齐婴只守不攻,手中又无兵器,左躲右闪,好不狼狈,就连一直作壁上观的容老太爷也瞪大了双眼,面露紧张之色,一遭环顾之后,目光终于在看到自己的小外孙女时候泛起了狐狸般的光芒。
容玉本来正看着父母打成一团,心下着急,不经意转头便看见容老太爷笑得像朵花儿似的朝自己招手。容玉看了一眼专心观战的几个兄长,放轻了脚步往容老太爷走去。
祖孙俩的小动作,容云鹤看在眼里,却只是嘴角微动了一下。南宫离自然也瞧见了容玉的动作,远远儿的只瞧见她与容老太爷抵着脑袋一阵嘀咕,容玉时而噘着嘴,时而抱着容老太爷的胳膊一阵晃,容老太爷则是一副乐在其中、又端着架子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不一会儿就见容玉从容老太爷身边起来,小跑着消失在主位一侧的鲛绡纱帘子后,片刻便捧着一把不输于惊鲵的长剑来。率先看见那把剑的南宫离眸光一漾,竟是越王八剑之一的另一把宝剑,名曰断水。
这边正被南宫夫人逼得节节败退的南宫齐婴刚躲过了一剑,抬头间便瞧见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容玉,眼神一亮,不待容玉反应过来,南宫齐婴已经到了近前,“哗啦!”一声宝剑出鞘,气贯长虹。紧接着又是“啪!”一声,南宫夫人手中的惊鲵与南宫齐婴手中的断水猛然相遇,火光四射,剑气凌厉。
“玉儿,退后!”南宫夫人猛然间大喝一声,独独是对容玉说的,显然是因容玉相帮南宫齐婴心生怒意。
容玉从善如流地吐吐舌头,退到远远儿的角落里,挨着容云鹤和南宫离站定。
南宫离目光顿时柔和了下来,看着四年未见的小妹,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意,情不自禁地抬手在容玉的头顶揉了两下:“你倒是躲得快!”
“外祖他老人家不敢惹了母亲,却拿我做筏子!”容玉小嘴一嘟,说话间都带着冷哼之声。
南宫离笑得宠溺:“你会那么乖乖儿地去给他老人家做筏子?”
“莫不是他又给你许了什么了不得的承诺?”容云鹤看也不看容玉一眼,施施然便接口说了一句。
容玉眸光锃亮地望着容云鹤,女儿家娇软甜糯的嗓音里带着几分郁郁之气:“大兄是外祖肚里的虫子么?回回都让你猜中,甚是无趣!”
容云鹤嘴角浮上一丝无奈的笑意,这丫头,连“大兄”都叫上了,显然是恼了。
南宫离一手握拳置于嘴边,咳嗽了两声,也不知道是真咳还是假咳,片刻才道眸中带笑地看着容玉说:“九儿倒是说说外祖许了你什么?”
南宫离的话一出口,容玉立马便忘记了方才的不虞,不过还是美目一瞪,朝容云鹤做了个鬼脸,才又秀眉一扬,转向南宫离:“三哥哥可曾见过徐夫人的落梅?”
南宫离眉心微蹙:“九儿说的可是与荆轲刺秦王的那把匕首齐名的落梅?”
“这世上还能有其他兵器敢称落梅二字吗?”容玉微扬这头,神情中自有一番倨傲。
这落梅乃是战国时铸剑名家徐夫人所铸的一把类似匕首的小剑,也是徐夫人毕生最得意之作。据说当年燕太子悬赏百金而求天下名剑,徐夫人便献上了落凤,即荆轲刺秦王所用的那把小剑。而这把落梅是与落凤一起锻造出来的,其形状较之落凤更为小巧精致,其锋利比落凤更甚之,乃徐夫人秘藏之封山之作。荆轲刺秦失败以后,那把落凤却是名声鹊起,而与落凤同出一炉的落梅也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传言虽盛,但却无人亲见过落梅。直到七十多年前,楚霸王项羽为博虞姬美人一笑收集天下奇珍异宝,便有人献上了这把落梅。楚汉之争,虞姬身死,霸王自刎之后,这把落梅便消失了。后来数十年间,有人传言落梅被铸剑名师华阳子熔进了一把长剑。还有人传言有巨贾花万金求得此匕首,总之各种传言,不一而足。却不想这把旷世名剑竟然在容家。不过转而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容家世代都有冶铁产业,也有自己的铸剑师,所搜藏的天下兵器不输于巴蜀卓家。刚刚被汉武帝提拔起来协助大农令管理盐铁事宜的孔仅本就是容家在原梁国雎阳负责盐铁生意的大管事,可这位孔仅还有一个身份,便是铸剑名师华阳子的关门弟子。
南宫离也不过心下一转便了然,正要在说什么,却听“哐当”长剑落地之声响起。那厢南宫齐婴已经被南宫夫人的惊鲵剑横在了脖子上,而南宫齐婴手里那把断水正哀怨地躺在地上,泛着冷冷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