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摇的昏黄灯光下,谷疯子遥想着往事,说道:“那时,所有人都以为我练功失败了,以至于走火入魔。但是,只有我知道,我其实是成功了的。这卷自创功法真的不是幻想,而是切实可行的。我清楚地内视到星脉被转移契刻到了骨头上,但是仅仅几息时间,我的骨头就承受不住,寸寸碎裂。除了骨头,还有其他严重的惨烈后果。我连吐几大口鲜血,就昏迷过去。”
谷疯子说这番话时平静无比,东野鬼却依稀在其中看见了一代天才的陨落。
谷疯子再次看向东野鬼,道:“孔夫子虽然学究气太浓,我不喜欢,但他有句话说得不错,‘朝闻道,夕死可矣。’虽然只有短短几息时间,但我证明了我的功法是成功的,我亲眼目睹了星脉转刻于骨头之上那幅夺天地造化的奇景,我虽死无憾。所以,我至今不悔。”
他的已显昏花浑浊的老眼里泛起些微的痛楚,又道:“除了,我对不起恩师多年的栽培之意和一番苦心。”
许多感觉,经过岁月的沉淀之后,才会愈发明晰。幸福如是,痛苦亦如是。
他长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绪,对东野鬼道:“你仅从《契脉偷天咒》这个功法名字就能产生那样的设想,你也算得上是一个天才;如今你又想要修炼它,你也是一个疯子。听过我的经历之后,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否真的决定要修炼它?”
东野鬼将陈江三人的尸体悬挂在小树林里,这是一着险棋。
明日三人的尸体都会被人发现,李甘、黄三死于犀角刀,陈江死于战魂附体的具现武器,无不将调查方向指向了脉轮大成的招魂师。
东野鬼只要能够在今夜及时将体内的星脉转移走,造成并未脉轮大成的假象,即使是瞻星术也看不出任何端倪来,他就可以完美脱罪。
东野鬼之前在思索如何应对今夜的危局时,曾对王正说过:“陈江他们三个敢明目张胆地上门来设计暗害咱俩,又有胆识,又出人意表,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值得学习!”所以他也明目张胆地就将三人尸体悬挂在显眼处,既大胆,又出人意表。
当然,个中关键点还在于那卷世人闻所未闻的《契脉偷天咒》。
早在两年前,东野鬼刚进敬魂门不久,因为一身硬骨,就曾经被谷疯子又哭又闹地纠缠过一番,在王正的劝说下,东野鬼也曾答应过在脉轮大成后可以试着修炼一下。
暗中东野鬼也曾设想过这卷令谷疯子极为自傲的功法究竟如何,那种设想的结果令东野鬼怦然心动,并暗自权衡过其中利弊。
所以东野鬼今夜叩响谷疯子的房门,也不完全是为了在杀掉陈江三人后避祸。陈江三人之事只是提供了一个契机,让他修炼谷疯子的《契脉偷天咒》一事不得不提前,变得迫在眉睫。
所以东野鬼回答道:“是,还请谷老前辈将这卷《契脉偷天咒》传授给我。”
谷疯子嘿嘿嘿地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不无得意地说道:“全在这儿呢!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你便先去我的床上盘膝坐好,我这就将功法口诀传授给你,稍后你就可以修炼了。”
东野鬼依命在谷疯子的木床上盘膝坐好,谷疯子将功法口诀念诵给他听,东野鬼静心记忆。谷疯子念诵三遍后,叫东野鬼复述一遍,就只有三五处错漏。谷疯子再念诵一遍后,东野鬼已将功法口诀完整记了下来。
谷疯子再将功法口诀从第一句开始,细细讲解。东野鬼暗自寻绎,功法之中不少妙想天开之处,令人直欲拍案叫绝,心中对谷疯子更是叹服,昔日的智魂宗第一天才,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讲解完毕,谷疯子又问东野鬼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东野鬼细想一遍,整卷功法都已经烂熟于胸,便摇了摇头。
谷疯子沉声道:“那就开始修炼!”
东野鬼按部就班地开始修炼之时,谷疯子就坐在凳子上紧张地等待。
东野鬼沉浸于修炼之中,尚不觉得如何,谷疯子却紧张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他自己修炼失败之后,他将失败原因归结于骨头不够奇异,不够坚硬,可若是连东野鬼也修炼失败的话,就只能认定他的这卷自创功法彻底的失败。
坐立不安一会儿后,谷疯子急急忙忙地跑到隔壁院中,将王正也悄悄地叫了过来。
之前东野鬼并没有和王正说过此事,王正过来见到东野鬼已经开始修炼,只得陪谷疯子一起静静等待。
只见东野鬼周身雾气蒸腾,他的身体轻微地颤抖,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水,在他身体里有一条明亮的细线透出柔和的亮光来,虽是隔了衣物,旁人也清晰可见。细线在不断地蜿蜒前行,途经一颗颗格外耀眼的硕大亮点。
谷疯子凑到王正耳边,轻声解释道:“这条明亮的细线就是他体内开辟出来的手太阴轮的星脉,那些硕大的亮点就是星脉里的一百零八座星宫。这个功法,首先就需要将整条星脉连同星宫,从身体里面剥离出来。这个过程会无比痛苦,宛若身体在承受凌迟之苦一样,若是心智不坚的话,根本不可能完成。小鬼他毕竟才十二岁,就不知道他能不能咬牙熬过这一关。”
王正想到鬼山之上那具骨骼跪在地上一次又一次承受天雷轰击的情形,那副顽强不屈的姿态已深深烙印在他的脑中。他的目光追随着东野鬼身上那条不断向前延伸的明亮细线,暗暗握紧双拳,微微偏头凑到谷疯子耳边,轻声道:“我相信阿鬼,这点困难根本难不住他!”
谷疯子诧异地看了王正一眼,没有询问他这莫明的信心来自何处。
两人没有再说话,注意力全在东野鬼身上,目光随着他体内那条明亮细线一寸一寸向前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