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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前夕

阿蒙一行人回到镇中,走进了钟塔下方那座宽大的石屋内,雷伊三人也获允进入。在这座尽显简陋的城镇里,这间屋子的装饰已很是堂皇。整齐光洁的长方桌,平滑而不起褶的淡黄色墙面,以及大堂正中间的墙上所刻着的那两个融合在一起的“垠”字与“灵”字。这两个字以一种很是曲折的方式交合在了一起,乍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形体怪异的字,而非两个。屋内已座无虚席,过道上也站满了人,大家或抱胸而立,或扶墙而站,或支头而坐,但无一例外全都在认真聆听着德拉尔的讲话。

“你们回来了。”四人刚一进屋,德拉尔便注意到了他们,即刻停下了说到一半的话招呼道。“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三位少年是我们在北方的第三基地所结识的勇士,正是托了他们的福,阿蒙才得以平安无事地回到这里。所以别看他们稍显青涩,涉世未深的样子,实则却个个都是身怀绝技之人。”德拉尔满脸笑意地介绍道,但雷伊怎么听都觉得这些话只是对他们礼貌地吹捧而已,因为德拉尔并未曾见过他们出手。

“德拉尔先生过奖了,以您的实力阿蒙不管怎样都会平安无事的。”雷伊也是谦逊地应道。

“我可不是在给你客气啊,倘若当时阿蒙被他们捉走了,以我们在第三基地的兵力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立皇城中救出他的。并且我的魔力也过于庞大,无法完全消匿,也就更谈不上什么夜袭计划了。”?

听到德拉尔这么说,雷伊也是不由捂着后脑憨厚地笑了起来,但他只刚一低头,便看到了在座众人对他那猜忌的目光。看来我们被人怀疑了啊,他尴尬地心想道。果不其然,随即便有人印证了他的想法。

“德拉尔,你怎么不问清楚就将外人带到金色沙峰呢?若他们是拉尔萨诺派来的奸细怎么办?”坐在靠近内墙的一位双手撑着柱杖的老者说道。??

德拉尔听到他的这句话后对着雷伊三人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得出来,他对自己族人那份莫须有的怀疑感到羞愧。但他也并非不可理解,眼下战事严峻,一点小小的大意差错便可能导致他们两族人的灭亡,所以拥有更多经验的老者满腹狐疑地去揣测来路不明的旅客也只是尽了他的本分罢了。

但纵使如此,德拉尔还是顿了顿,笑道:“古里恩先生,你觉得如果拉尔萨诺有意攻占此地,还需要派遣奸细么?”他说罢,那老者便不再做声,只握紧了柱杖,将头扭向了一旁,以此默认了德拉尔的话。随后德拉尔又抬头看向雷伊,微微低首道:“抱歉,希望没有令你们感到冒犯。”

“当然没有!前辈们会这么认为也是应该的,假若换作我的话也会如此。”他确实丝毫不介意这一点小事,只大大咧咧地笑道,顿时房间内那份凝重的气氛也因为他的笑容顺势得以缓解。

“德拉尔先生太善良了,才会这么容易相信别人。”一旁的众人中不知是谁发声道。

“各位,并不是我的善良致使我相信他人,而是因为他人的善良致使我选择去相信。所以,若各位信任我,那也请信任我所信任的人。并且先前我也与大家说过,‘送葬者’已成为了拉尔萨诺手中的一把利刃,如今形式极其严峻,已不容许我们再做出任何怀疑同伴的行为。眼前的这三位少年虽与我们两族并没有什么渊源,可却选择帮助我们,解救了阿蒙,若再能得到他们的鼎力相助,定能多上数分获胜的希望。所以,虽然这是个很过分的请求,但是还请三位能向我们伸出援手,助我们一臂之力。”德拉尔殷切地说道。雷伊能感觉到他是一个爱惜部下,不会轻易向他人提出请求的坚强之人,若不是到了绝境,他是绝不会向他们三人低头的。这份为了族人的安危而做出的抉择,雷伊三人又怎能忍心拒绝呢?

“德拉尔先生真是见外了,你以为我们三个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雷伊说着,对德拉尔会心地一笑。德拉尔在得到了雷伊肯定的回答之后,如同寻获了一件制胜法宝般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随即话锋一转,道出了今日召集众人于此的真正目的。

“如大家所知,拉尔萨诺将在七日后的立皇城内加冕称帝,届时还会当众处死包括巴尔克在内的十七名联军干部,以及数百名联军战士。很显然,这是为了引出我们而设的圈套,但我们能以此为由退缩么?当然不能!哪怕那里只有一个被捕的战士,我们也觉不会退缩!因为他不仅是我们浴血奋战的同胞,同时在这片土地上也是一位被妻子深爱着的丈夫,一位被孩子盼望归来的父亲,所以大家告诉我,我们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冲进去,杀他个片甲不留!”众人一致高亢地喊道。雷伊见众人的情绪倏然间便高涨了起来,不由暗暗佩服起了德拉尔的演说能力。

“我们当然要攻进去,但若声势浩大地强攻入内只会适得其反。此次行动应当以救人为先,若我们在解救众人之前便与天炎族人展开正面交锋则只会是百害而无一利。因为不管战况如何,敌人都势必会以我们同胞的性命威胁我们,而战场瞬息万变,半分的犹豫都极有可能会导致挫败。所以此次前往立皇城,我要求所有人都不能暴露自己,一定要秘密潜入,遁于城内,等待我的命令行事。”德拉尔又怎会不知敌我双方实力悬殊呢?所谓的冲进去杀个片甲不留也只不过是以卵击石的妄自希冀罢了,但他要的正是这份高亢的士气。

“可我们这么多人,要怎么潜入而不被察觉呢?”座下众人中又有一声音问道。

“问得好,我召集各位在这里也是为了安排此事。在立皇城的西北方与东方还有两座旧城,那里仍居住着众多天炎族人,且由于远离拉尔萨诺的统治,守卫松散。届时他们定会前往立皇城参观加冕仪式,而依拉尔萨诺的性格,他也定会希望有更多的人能目睹他加冕称帝的那一刻,所以到时他势必会敞开城门以迎来者。而我的要求便是精选出三百名没有被通缉的勇士先行分批混入进城的天炎族人群中,再顺着他们的人潮进入立皇城,其余的人则在城外一百里处等待我的信号。“

“那您呢,德拉尔先生?”

“我会带着被通缉的众人在最后时刻进入立皇城,那时城内人多噪杂,更易潜藏于内而不被发现。另外还有一点,小心生活在城中的灵族与垠族的残裔,他们毕竟人数众多,之中难免会有知道我们样貌的人存在。倘若他们认出了我们,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也要考虑到会将我们的情报告知给守卫这一层面,所以各位一定要谨慎行动。“

“嘁!那群可恶的叛徒!宁愿选择在敌人的压迫下苟延残喘地活着,也不愿意拿起武器反抗,如今竟还敢出卖我们。”众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看得出来,他们虽然对此很是愤懑,但念及终归是自己族人,也是无法将这份愤慨之情呐喊宣泄出来。“德拉尔先生,待我们解放了立皇城,这些家伙们该怎么处理?”人群中又有一声音问道。

德拉尔稍作思虑,答道:“大家万不可抱有这种敌意,如今这片土地在拉尔萨诺的肆虐下早已是狼烟四起,民不聊生,我相信他们也是逼不得已,在无奈之下才做出的无奈选择。我们有能力的,便拿起武器为了自己,为了族人们的自由而战,而那些没有能力的,便唯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好好地活下去,等待着我们的胜利。金色沙峰的人是如此,立皇城中我们的同胞亦是如此,大家既然都在恪守着自己的使命,那也无所谓叛徒不叛徒的了。我希望在这场战争之后,大家能够放下成见,接纳彼此,毕竟,我们都是一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数十载,留着相同血液的同胞。”

众人听罢德拉尔的话纷纷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不知该如何定义这番话。是谬论,还是真理?是否定,还是理解?他们无从抉择,互相瞥视着,以寻找着人群中心所汇聚着的标准答案。人总是如此,事不关己时往往能做出理性的判断,可倘若掺杂进了自己的感情,则又常常难以明晰事理,陷入有失公允的感性之中。

正当众人沉思之时,一声声清脆的掌声打破了这份表面上的平静。是雷伊,他在鼓掌,只是这简单重复的拍手动作便为他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启与索菲亚,还有阿蒙也是吃惊地看着他。

“怎么?德拉尔先生有哪里说的不对么?”他拍到一半停了下来,故作奇怪地扫视着众人,回应着他们疑惑的目光说道。

“没有,当然没有。”在座的一位紫色短发男子说道,随即便接替了雷伊停止下来的双手拍了起来,众人随后也是不住赞同地抚起掌来,顿时整个房间内掌声雷鸣,众人的情绪也由此得以宣泄而出,他们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包容的理由。

“各位!”德拉尔待这掌声平息之后,突然双手拍向桌子,喝到:“我们两族人已受够了压迫,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七日后的立皇城之战我们势在必得!为了我们的自由,为了我们的家人,为了我们的家园,去战斗吧!”

“嗷——”众人纷纷站了起来,高举起了右臂,呐喊道。他们深知已没有了退路,皆是怀着一颗视死如归的心立下了誓言:此行一去,不破楼兰终不还。

——————————————

在立皇城外只不过数百米远的地方有一个白色身影,是克拉尔,他正站在一个低矮的小土堆面前,而在这土堆之上则空无一物。

裘亚也走出了城门,径直向他走来,在这空旷的沙地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脚印。

“你果然在这里啊。”裘亚来到他身后说道。

“明天就是首领加冕的日子了,叛军势必会前来解救俘虏,所以以防万一,我想来见父亲最后一面。”

“咦,怎么?你难道认为自己明天会丧命么?真是少见啊,强如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这般不自信的时候。”

“旦夕祸福,人世无常,我劝你也做好准备。”克拉尔说着,瞥了裘亚一眼。

“哼,那还真是多谢你的提醒了。最近那群老鼠们似乎又有了什么动作,但首领完全不在意那群鼠辈们的行动,‘送葬者’的追击也停止了,只守在立皇城内等待着明天的到来。克拉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帮有去无回的家伙们究竟会是个怎样的死法。”

克拉尔并未回他的话,只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小土丘,仿佛透过这黄褐色的沙土在与里面仅有的头骨对视。裘亚又一次讨了没趣,但他早已习以为常,对此毫不介怀,仍是自顾自地说道:“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带着马伦的人头来见我们,老实说,当时我也是吃了一惊。你这样做的结果不仅导致叛军直接损失了两大战力,更重要的是垠族失去了两大精神领袖。‘与父亲的理念不合’,哼哼,真是个简单明了的好理由。我不得不说,你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但作为你如今的同事也丝毫不欣赏你的这份无耻啊,背负着族人的希望与托付却做出了那种事,恐怕你在他们心中比我们天炎族人还要可恨吧。”他装腔作势地说道,留意着克拉尔的表情变化,但令他失望的是并没有看到什么有趣的神情,仿佛只是在盯着一张人皮面具一般,维持着那仅有的模样直到永远。

“你到这里来就只是为了给我说这些么?”克拉尔神情自若地说道。

“首领在召见你,让你汇报‘坤极’完成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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