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森林相较于南方多了一丝清凉,雷伊三人长行了数十日,终于离开了那漫漫无止尽的黄沙平原,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之中。这里的树木似乎并不为四季所影响,繁茂的枝叶,荫凉遍地,仿佛永无衰颓之色。斑驳的树影随着叶子的舞动而时隐时现,如同一幅变幻莫测的沙画。碧绿的树冠枝叶相覆,浅浅青草滑落着露珠,宛若天地一色。空气中弥漫着柔润的清香,与迷雾之森的幽寂不同,处处都散发着温和的善意。
“真是人间仙境啊!”雷伊摊开四肢躺倒在了一棵毛榉树下,感受着大地的拥抱,回忆起了曾经与父亲在山林中生活的时光,倍感亲切。“我果然还是喜欢森林……”他侧过身子蜷缩在了一起,躲在树荫之下迷迷糊糊地说道。
“雷伊!”索菲亚见雷伊突然躺在了地上,正要叫他起来,却发现他竟已睡着了。“我的天啊,这个笨蛋怎么能睡得那么快。”她不禁捂着额头叹道。
启想到最近几日三人一直在不断赶路,未多做过歇息,雷伊这般疲惫也是情有可原。“罢了,就让他在此休息一会儿吧。刚巧咱们的水也快喝光了,你去寻些水来,我去找些食物,等会儿就在这里集合。”
“就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么?”索菲亚看着睡得正沉的雷伊,不免担心道。
“怎么,你担心那头鹿能吃了他?”启指着数十米外一头正望着他们的斑鹿说道。“你就放心好了,这片森林很安全,没有猛兽的气息。而且若论感知危险的能力,雷伊可比我们两人敏锐得多,毕竟,他可是在山林中长大的啊。”
索菲亚虽仍有不安,但也勉强认同了启的话。回头又望了雷伊一眼,便与启分开去寻找了水源。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闪烁的光影穿过摇曳的枝叶刺向了雷伊的眼睛。他恍惚间苏醒了过来,接着一阵和风吹过,又使他睡意全无。他睡眼惺忪地坐起,看了看四周,发现启与索菲亚此时都不知了去向,也不着急。雷伊灵敏的嗅觉告诉他,这个森林虽充满生机,但毫无猛兽的踪迹,以启与索菲亚的能力,这里并没有能对他们造成危险的存在。应该是去找水了吧,我们的水好像要喝光了。他用力伸着懒腰想道,继而站了起来,打算绕着这里四处闲转一番。
在那棵毛榉树的北边有一片茗果树林,上面结着一种长着椭圆形坚硬外壳,但内部却有着淡黄色香甜清汁的果实。
“想不到这里竟然有茗果树。”雷伊记得在巴里塔岛的市集上见过这种果实,那是商船所运过来的外界货物,如今让雷伊在此遇到,也是意外之喜。他迅速一个箭步,高高跃起,将结在树梢上的茗果摘了下来,放在耳边轻轻摇晃着,聆听着里面果汁撞击内壁的清脆声响。在确定里面有着大量甜汁之后,他将食指按压在果壳上,接着又将魔力在指间凝聚成利刃状,轻松一划,那果壳的顶部便被整个削去,切出了一个圆形开口。里面果然有着满满的淡黄色清澈果汁,雷伊将脸凑了上去,顿时一股香甜扑入口鼻。
“他们俩一定是不知道这种果实,否则也不会跑那么远去找水。”雷伊闻着那香甜诱人的清香,不禁有一些得意道。他抱着坚硬的外壳大口饮了起来,向着嘴中倾倒,那滋味的浓醇更比美酒,陶醉间,两侧脸颊也不由泛起了微红。雷伊已许久未能饮得如此酣畅,只不过片刻,那满满的甜汁便见了底,露出了壳内边上一层薄薄的黄色果实。他仰起了头,将最后的一滴甜汁吞入口中,反复摇晃着,也未能再有半滴。之后他看着里面那层紧贴在内壁上的果实,想要尝一尝,但又懒得下口。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些香甜不足,却繁琐有余的鸡肋之物,虽食之无味,但若就此丢弃也十分可惜。恰巧这时,他看到了一只三尾松鼠蹦蹦跳跳地跑到了他的身旁,躲在几尺外的草丛中,玲珑的黑色眼睛透过交错的细草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之物。雷伊见状,蹑着步子缓缓走了过去,将那剩下的果壳递在了松鼠面前。“给你。”他蹲下身子嬉笑着说道。动物们灵敏的嗅觉能迅速地感知到恶意与危险,这是野性的本能,而愈是弱小的生物这本能就愈是出色。这只三尾松鼠显然未从雷伊亲切的笑容中感知到恶意,便大胆地跳到了他的身前,将它那尚不足拳头一半大小的头整个伸进了茗果之中,用那颗宽厚的板牙不停地啃食了起来。雷伊见事情的结果也可谓是两全其美,为免打扰这个小精灵的用餐,便愉悦地站了起来,轻声离去。然而只刚一起身,他就发现了前方远远的树丛中赫然有一白发女子。那女子留着过肩长发,穿着一袭灰衣,银白的发丝间隐隐散发着一股悲凉之感,但从远处看她的身影却又不像是一个年迈老人。大概是在赏花吧,他想道。雷伊见她背身对着自己,正静静地坐在花丛中,定是在欣赏着这片森林的芬芳美景,便未再做关心,转身返回了先前的那棵毛榉树下。
他沿着原路向回走去,但说是如此,其实也不过只有短短数百米的距离而已,依他对森林的了解,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够安然返回。他一边惬意地打量着这座森林的一草一木,一边沿着直线向那棵毛榉树走去。然而令他感到异样的是这仅仅数百米的距离却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也未能走尽。他很敏锐地意识到了蹊跷之处,时间上的差异让他心生怀疑。此时他开始留意沿途的花草树木,与来时的一对比,果然有很大出入,只是因为他毫无戒备,才未能及时察觉到。怎么回事?他不禁诧异地嘀咕道。他很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可眼前所见却又是如此陌生,思忖再三,他决定先行返回那棵茗果树下。然而又是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之后,他才发现一个更令他不得其解的事实:那棵茗果树也不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呆立在原地,满腹疑问地张着嘴巴。“是幻觉么?”他不由想道,接着开始回想先前所遇到的一切可疑之物。可自从进入这座森林之后,他仅仅只食用了一颗茗果而已,况且这座森林也不似迷雾之森那般阴郁,并未有险恶的气息,而他的意识也十分清醒,周遭也未感知到魔法的存在。到底是什么呢?他确定自己是陷入了类似于幻觉的东西之中,可想来想去,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一定不是茗果的原因,他在心中反复强调着,但却无法给出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雷伊看着四周环绕着的陌生环境,心中不禁发起了毛来。此时此刻,他顿感自己犹如一只笼中之鸟,纵有万般力量,也无法冲破这无形的牢笼。无奈之下,他一跃跳上了十余丈高的树顶,越过树冠,想要寻找一条出路。但刚一将头从浓密的树叶中探出,他便发现自己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整个森林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他们来时大相径庭。辽阔的森林之海由原先的碧绿色变为了墨绿色,远处的山壁上有一帘瀑布直泄下来,在阳光的照射下依稀可见一道七色彩虹,天空上还排列着两行黑头鹭,而他先前根本就没有见到这些景象与生物,甚至就连更远处的那座火山如今也是死寂一般,长满了绿林。“我的…天哪…”他无法相信眼前所见,这幻觉所产生的虚象已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触摸着身旁这些墨绿色的树叶,那份真实的触感更是使他沮丧不已。这真的是幻觉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禁反问道。
一番震惊与失望之后,雷伊从树上跳了下来。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到启与索菲亚,但他又不确定二人是否也被困入了这幻境之中,若他们二人还仍留在原先的森林里,那此时他们岂不是犹如天人两隔。想至此,雷伊不免焦躁了起来,如同迷途的孤狼一般没有目的地四处奔跑着。
“启!索菲!”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道,不时还会跃上树枝向着远处极目瞭望。可令他失望的是这一声声呼喊回荡在森林中,却没能得到半点回音。难道他们两个还留在原来的森林之中?面对眼前的事实,他不得不如此想道,在得到自己心底那声肯定的答复后,一股浓烈的孤独感猛然涌上了他的心头,继而迅速蔓延至了全身。他只得无力地倚靠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启与索菲亚二人找到水和食物后不约而同地返回了原先的那棵毛榉树下,但发现本躺在这里的雷伊却不见了踪影。
“那个白痴又跑到哪里去了?”启不禁皱起了眉头,环望着四周,可并没有发现雷伊的身影。接着他便将猎到的野兔与摘得的山桃放在了地上,自己也坐了下来。“他应该就在附近,在这里等他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