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杭州,与出版社签订了合约后没几天,小南便来到杭州,只不过,由于行程匆忙,我们只简单地见了一面,她便回台北了,我也开始了我半年之久的等待。想念小南之余,我的生活又回到了波澜不惊的状态,平时除了写作赶稿子,时不时地会去一些风光秀美旅游景点去走走看看找些灵感,偶尔会和阿树一起出去唱歌喝酒。
小南在台北把她爸爸的咖啡馆打理地很出色,生意很不错,我与她时不时地在微信上了解彼此的近况。期间东因为来大陆出差,特地来杭州找我,我陪他一起玩了一个星期,很是尽兴,只叹相逢恨晚。他回到美国后不就便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要去寻找“男人的浪漫”,准备独自背包去“黄石国家公园”的荒漠里走走,他说他还想去“喜马拉雅山脉”看看。
“男人的浪漫”,我很喜欢这个词:冒险,流浪,寻找自由,寻找自我。但是我不明白东为什么一回到美国便放手公司的事务,独自去冒险,但感觉当时东的兴致很高,我便没多问。2个月后,小南的一个电话,完全打破我的平静生活。
“老白,东最近有没有联系过你?”小南在电话那头显得很焦急。
“没有啊,我和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联系了,他不是去旅行了吗?”
“他父母给我打了电话,说东。。。。东。。。。东他联系不上了!”小南的声音有些发抖,感觉都快哭出来了。
“你不要急,慢慢说,东最近一次是在哪旅行?”我试着安抚小南激动的情绪。
“我看到他朋友圈里一个星期前,发了一些图片,是珠穆朗玛峰的山脚那里,他肯定是去登山了!他会不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小南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南你别急,东那种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说不定他手机坏了,暂时联系不上!”
“可是他爸妈说已经联系了一个多星期,询问了所有他在美国的朋友,都说一个多星期没有他的消息,怎么办?!!老白!!”小南哭地更厉害了!
“目前还没有确实的消息能证实什么,东的父母肯定全力在搜索关于儿子的消息,我们先冷静下来,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找到东了!”
“都怪我!我那时讲的那些话!我真是太过分了!”
“哪些话?你先冷静下来,慢慢说。”
电话那头,小南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
“就是。。就是在他回美国之前,他来找过我,要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可是我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再接受他了,就直接和他说了,他那天在我面前哭了很久很久,像个小孩。。。我从未见他哭过,都怪我!要不是我说那么狠心的话,他肯定不会独自去旅行的!都怪我!”说完,小南又嚎啕大哭起来。
“小南,你先别哭,说不定东只是单纯地想去冒险而已,跟你没关系啊,他2个月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说得神采飞扬的。”
“不是的,我了解他,他但在朋友面前总是展现自己开朗的一面。他总是不希望自己给别人带来不安和担忧,他就是那样的人!老白!他就是那样的人!呜呜呜~~~~”
“总之,目前我们只能冷静下来,小南,我们先不要胡思乱想,东的父母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他,东这家伙做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我们的担心肯定是多余的。”
小南听进了我的话,渐渐停止了哭泣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也许是我想太多了,东那么强大的人不会这么容易就出事的。嗯!”
“对!”
“那我先不和你说了,我马上去联系东在台北的朋友们,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小南说
“嗯!我也试着联系尼泊尔旅游局那边,看看有没有相关的消息。”
“嗯!那我先挂电话了!”
“拜!”
挂了电话,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东会去哪里了呢?”我动用了身边所有的资源去尝试联系尼泊尔旅游局,询问有关的消息,但是一无所获。小南在台北也全力搜索有关东的消息,但也是没有头绪。当我们在国内焦急等待的时候,东的父母已经组织了一支搜救队,前往珠峰附近搜索。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半个月过去了,依然没有东的消息。我的内心犹如油煎火烤,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东对于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东和小南一样,是我原本孤独的灵魂道路上遇到的伙伴,是有如雪中送炭般的伙伴,让我不再孤独,给我原本孤独的心灵以温暖。
等待消息的那些日子,发生一件怪事:那天我去超市购物,购物结束后回公寓,在公寓楼下遇到一位年纪很大的僧侣,留着长长的白胡须,衣着很破烂,他正坐在小区的门口的地上喝水。我平时爱看佛学,敬畏佛法,所以对佛教人士都很慷慨。我见他衣着破烂,便从袋子里拿出两袋吐司面包赠与这位僧侣,他接过面包后微笑着说:
“施主菩萨心肠,贫僧与你有缘,赠施主一句话可好?”
“您说。”
“今生缘分前世积,生离死别莫稀奇;喜怒哀乐人世间,施主切莫太伤情。”
“这话怎么说?”我很困惑。
“施主过阵子自会明白,老衲告辞!”说完,僧侣便拂袖而去了。
那天回去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几句话的用意,第二天一早又发生一件怪事:我用玻璃杯冲泡牛奶的时候,玻璃杯喀嚓一下咧开碎了,牛奶撒了一桌,我见状,突然眼泪忍不住地流,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莫名地悲伤!
那天下午,我便接到小南的电话,电话一通,小南还没说话便先嚎啕大哭,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不妙了:
“怎么了小南?”
“呜呜呜呜~~~~东。。。。东。。。。东他。。。他在山上。。。。呜呜呜呜。。。”小南已泣不成声。
小南话还没说完,我的眼泪便唰地流了下来,我的直觉一向来很准,这次也不例外。东他出事了,就在珠峰的半山腰上,遇到了雪崩,他父母组织的探险队在山上发现了东的遗体,此时,东的遗体已经在运回台北的路上。
东像一颗星空中耀眼的流星,在我的生命中划过一道绚烂的光,然后陨落在了宇宙的另一头。小南失去了她第一次爱的人,而我则失去了灵魂道路上的一位重要的伙伴。东像盖茨比那样,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彼岸的那团绿光,那让人充满遐想与热情的绿光,他在这篇乐章的最高潮,突然戛然而止,留下了生命中的最强音。
我独自在钱塘江江边仰望着夜晚天上的月亮,眼泪不住地流,明明和东相识只有短短3个月,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悲伤。东对我来说,是一位太过理想的挚友,他的心胸,他的情怀,他的视野,都让我钦佩。我拿起茅台酒,喝了一大口,拭去泪水,将剩下的半瓶白酒倒入了江中:
“东,这酒敬你!你我来生一定有缘再见,只不过这等待的日子,让兄弟寂寞了!”
两天后的傍晚,我便乘飞机来到台北,参加东的葬礼。阴雨绵绵的台北,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我打车来到公墓园林门口,便看到东的家人们,还有小南。东的父母面色苍白红着眼眶,正在打点着葬礼的事宜。我一下车,带着黑眼圈的小南一看到我,马上眼中便涌出了汩汩的泪水,我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肩膀,眼中不禁也噙满了眼泪。
凝重压抑的葬礼像一出默剧,人们似乎都很难相信如此年轻绚烂的一个生命就此结束。僧人们呢喃地念着经文咒语,为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们带了了心理上的慰藉:东即将前往西方极乐世界了罢!。
葬礼如从未开始一般地结束了,唯一不同的是,在我们心中,东的一生,就此结束了。小南载着我,开车快速行驶,一路上一言不发,表情凝重。她并未开往市区的家,而是开上了阳明山,一直到一棵巨大的榕树下,才停了车。小南独自下了车,我马上也跟她下了车。天色渐渐暗了,在绵绵细雨的衬托下,整个台北市仿佛是一个灰色的世界。小南的脸上很快便被雨淋湿了,挂着颗颗水珠,她抬头向上望着这棵大树,许久不说话。我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她,雨水打湿了我的夹克外套,冬季台北的雨,冰凉刺骨。我们足足沉默了10分钟之久,背对着我的小南才开口说话:
“老白。”
“嗯!”
“以前有想不通的事情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跑来这棵树下,一到这里,我就能安静下来。”
“嗯。”
“可是今天我无论怎样也安静不下来,我恨我自己,我恨我为什么这么自私!我恨我自己!!”说着,小南握着拳头愤怒地往树上砸,用尽全力地砸着!
我吃了一惊,立即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怕她伤到自己,小南依然用力想往树上砸去,可是我紧紧地抓住了她双手,她渐渐地软了下来,我这才放开了手。小南转过身一把抱住了我,靠在我肩膀无所顾忌地大哭起来,滚烫的眼泪浸透了我的肩膀,和冰冷的雨水交织在一起,我也不再压抑自己,眼泪便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滴落在小南的背上。
悲伤的台北,悲伤的夜。
接下来的2天,小南不接我电话,也不回信息,我很担心她,便来到观心咖啡馆找到她爸爸华叔。坐在吧台里面的华叔看到我,先是显得很惊喜,但随即又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小白,你来啦,欢迎欢迎!”
“华叔,好久不见!”
“听说你小说出版了,恭喜你!”。
“谢谢华叔!”
“来,我们先找个位置坐吧。”
说着,我们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华叔让服务生端上了两杯咖啡,我们彼此喝着咖啡,沉默了一会儿,华叔才开口:
“我知道你是来找小南的。”
“嗯,我联系不到她,很担心她,所以才。。。”
“我完全能理解,小南她有话让我转达给你。”华叔表情略显沉重。
“什么话?”我很紧张华叔接下来会说出的话,仿佛是在等待法院的判决一般。
“她让我告诉你,她目前还没办法面对你,让你先回大陆。”
“嗯!”我有些失望。
“东的离开,对她打击太大了,这阵子她饭也不吃,每天哭地眼眶都是红肿的,人都瘦了两圈!唉!”华叔愁眉不展。
“这。。。。她不愿意见我,那只能拜托华叔您多开导开导她了!”我认真地看着华叔。
“那是当然,看着自己女儿伤心,我当然也是愁啊,这几天白头发都多了不少,唉!可是没有办法,她都不愿意和我多说什么,关于东的话题,我是提都不敢提啊!唉!”华叔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叹着气。
“我想小南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平复心情。”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目前就让她一个人慢慢地去疗伤,我们只能等待。”
“好吧,我了解了,我明天回大陆,麻烦您跟小南说一声。华叔,谢谢您!”
“好吧,出了这种事,我也不留你在台北叙旧了,你一路顺风!”
“谢谢!那我先告辞了!”
“好吧,慢走!”
说完我便离开了咖啡馆,回过头,远远地看到华叔依然在不住地摇着头,甚是落寞。
飞机在台北阴冷的大雨中起飞,上升至阴云密布的对流层上方之后,便又看到了太阳,在平流层这个高度,晴空万里,而下方的乌云如灰黑色的天鹅绒地毯,向天边铺开去。突然间我想,是否只是因为我们站得高度不够,所以才会被心里那些乌云所笼罩,也许死亡,在这个高度看来,或者是一种解脱,或者是一种升华,也尤未可知。这个想法如此地奇妙,让我沉重的心情中,竟然有了一丝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