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乐”
随着古筝一声高过一声弹起,门的两侧鱼贯而出穿着粉色霓裳的舞姬,歌舞调节了殿内的气氛。
皇帝关心的询问着阴医丞在丰州的经历,九千岁和宰相也时不时的插话提山一两句,男子沉默地独饮,台下见皇帝聊开了,也开始细碎的交谈,推杯置酒,但真正的心思全在坐在台上的人,可以坐在靠近皇帝的位置,可见秦中宗对此人的看重,阴医丞只是个由头,这位穿着嚣张的祭红色水袖长袍的男子才是今晚的重点。
“皇上,你不介意我坐到皇子那一桌吧。”男子突然站起身,在场的人都是眼尖目明,台上稍有动作,台下就提起十八分好奇望着。
秦中宗没有立刻回答,带着冷意地睨了一眼男子,随后不在意的往皇子这桌一看,眼睛在蓝花楹这里一顿,很快就转开,场面的气氛一下陷入高压,帝王之威,不怒也能伤人。
“呵呵”九千岁笑了两声,“让你跟着我们这些年过半百的老人坐在一块有欠妥当,况且皇子那桌还有一位清丽佳人。”
九千岁此话一出,所有的目光全都转向了蓝花楹,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是不是该谢谢九千岁,如果不是他让自己坐在这个位子上,还有那张欠嘴,她怎么能成为众人焦点。
秦中宗听着自己的皇帝讲出那句话,颇为深意的看他一眼,转而表情颇为无奈放人,“你下去坐吧!”
“多谢皇上的体恤!”说完男子缓缓的走下来,拖着祭红的水袖长袍,更加衬得脖子以上白皙的皮肤,一双眼目含情的桃花眼,眼尾上翘,长长的睫毛遮盖着看透一切世事的眼眸,魅惑的样貌,声音却是如此清冷。
蓝花楹可以确定那股似有若无的眼神从他而来,可是她根本就不认识他,等等,为什么偏偏要坐到她旁边,明明桌子上还有其他位置,她又一次借着举起酒杯用衣袖挡着,白了他一眼。
男子若有所感,侧目而视,还好蓝花楹放下酒杯,看向别方。
其他人都眼睛都不自觉的往这里瞄,不停的交头接耳,男子神态自若的品着小酒,对于别人的眼神就根本不在意,就连四皇子举起酒杯敬他,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蓝花楹偷偷看着面如土色的四皇子,暗自好笑,眼高于顶的四皇子吃了闭门羹。
“蓝姑娘好酒量啊!”十皇子感叹的说道,“来,我为你再倒一杯!”语气里含着酒逢知己千杯少之感,连称呼都变了。
蓝花楹后知后觉的才了解到自己刚上桌就已经喝了不下四杯酒,主要是这酒入口冰凉,到了肚子却暖着胃,比起一般的烈性酒这个太好下肚,不免多喝几杯。
见十皇子很是热情,她遂持起酒杯,就要碰到嘴唇时,一双手挡在了唇和杯子之间,耳边清冷的声音说道:“这酒的后劲厉害!”
蓝花楹傻愣了一下,连男子把她手里的杯子拿走都不察觉,她把记忆搜索了一遍,确定不认识过此人,桌子上的人都疑惑的看着这一幕,尤其是四皇子眼里闪过精光。
“你认识我吗?”蓝花楹转头问道,眼神停留在他精致的五官上。
男子冷笑了一声没有作答,她还想继续追问,台上秦中宗叫了她的名字,她眼里闪过慌张,转瞬间稳住心神,站起身,俯首应声:“皇上”
“朕得知你有份参与救治丰州的百姓,阴医丞少有说过谁好的,但他却在朕面前赏识你在医术方面的造诣,朕赐你一座医馆和···”
秦中宗把话说到一半,突然面露尴尬地往宰相那边寻求帮助。
这表情把众人吓得够呛,这皇帝有所图谋啊!
宰相接收到皇帝的信号,眉间微皱,深深的叹息后说到:“皇上本想赏你黄金百两,可经过丰州一事,各地牲畜的养殖或大或小的受到损害,尤其是丰州附近,朝廷国库难以为继啊!”宰相支着手紧捏着眉间,顺带窥探红衣男子的反应。
宰相这话讲得已经很明白了,现在国库里连几百两黄金都给不起了,现在在场的众人应该也要表示表示,尤其是那个红衣男子,可是百官心里敞亮的很,可到底要拿多少出来,既能够表忠心又不至于令自己囊中羞涩。一个国家哪会真正穷到如此,只是被夸张化了而已,况且整个朝廷甚至国家哪能喂得饱的呀,其实朝廷百官的了解当今圣上的脾性,就喜欢喊穷,而且次次还都是接着他人之口说出,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小生活不比其他皇子优渥的原因。
蓝花楹笔直的跪在地上,抬头直视着皇帝。“在下在这先谢过皇上的恩施,但在下斗胆拒绝皇上的赏赐!”
此话一出,音乐戛然而止,舞姬退守一旁,殿内的人深吸一口气,这女子不是在拆皇上的台吗?看着瘦弱的背影不约而同的怜悯她的结果。
蓝花楹心里也在赌,赌九千岁和阴医丞不会袖手旁观,果然,阴医丞最先反映过来焦急的站起身:“花楹不可放肆!”蓝花楹感激的望着阴医丞,面带微笑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惊慌。阴医丞无可奈何地被宰相拉着坐下。
“是朕的赏赐你看不上?”看着秦中宗的带笑的双眼,年近半百,岁月刻画着秦中宗雕塑般的五官,同时成熟稳重的气质却增添了另一番韵味,也让人不难想象年轻时候他俊美不凡的样子,可此时蓝花楹只觉的陷入寒冬腊月,他的笑犹如罗刹。
“在下不敢,在下只是有个请求希望皇上成全!”蓝花楹抿着双唇叩首一拜。
“说吧”秦中宗拿起酒杯放在唇边一直没喝,眼神一直留在台下跪着的女子,她有那人六分的样貌,只是不知这三分的胆识会不会在高压下不见。
“在下期望有一个平等的机会可以考进太医署当生员。”一字一句说出,也清晰的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蓝花楹也听到有人似嘲讽的笑声。
秦中宗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蓝花楹,“就算你考进去甚至你的医术比其他生员都高,可你这女子的身份就是横在这太医署的最高的门槛。”
“在下来这以前以为皇上是可以跟先皇比肩,懂得识人之智,用人之才,可现在在下才明白原来是自己想差了。”
“蓝花楹,猜度圣心,妄言违逆光是这两条朕就可以给你罪。”秦中宗恼羞饿成怒的拍了桌子站起身。
所有人都吓的跪在地上,大喊:“皇上息怒。”
阴医丞正要开口劝说,台下响起了清脆的掌声。
掌声像是拍在每个人的神经上,秦中宗皱着眉瞪着红衣男子,降低了声调说道:“易水涧,有什么值得你鼓掌的?”
蓝花楹心下一颤,强忍着转过头确认,百事通易水涧,痕城那个贪财的乞丐,他怎么成了皇帝的座上宾,那么先前他是一眼就认出自己所以才坐到自己旁边,甚至还好心的提醒自己少喝几杯,可是他们也就见过三次面,印象中他跟她的关系比陌生人才好一些,况且她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太多的问题纠缠在心底。
而另一边底下听到易水涧的名字,细碎地讨论一句不漏的都入了蓝花楹的耳。
“这就是天下第一首富易水涧,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可以把生意做得这么大。”
“他不是神出鬼没,谁都没见过他的真面孔,皇上还真是厉害竟然找到本人。”
“皇上此次的目的是要他帮着填充国库。”
易水涧来到蓝花楹的身后,“皇上,如此胆识的女子不是该鼓掌吗?而且我保证你就是现在下令把她拉出去砍头,她眼睛都不眨一下。”易水涧的眼尾略过蓝花楹后背,对上秦中宗的脸,“这位蓝姑娘倒是替我省了一笔赏金,虽然只是我打算捐给国库的尾数,但皇上也知道我爱财如命捡一个铜板都开心好几天。”易水涧咬重铜板二字。
蓝花楹神经抽疼,她现在可以很确定身后那人真的是自己在城门口用五个铜板耍着玩的乞丐,看目前的情况,易水涧倒像是帮自己,而没有恶意报复自己当年的幼稚。
秦中宗沉默不语,斜睨着蓝花楹,最后把视线落在易水涧的身上,转动着手里的玉坂指。
九千岁微眯的眼睛观察着易水涧,嘴角高深莫测的笑着说道:“皇上,都是臣弟没有提前告知,当初臣弟答应蓝姑娘,如果可以救得了丰州百姓,臣弟就许她一个心愿,这蓝姑娘说希望臣弟请求皇兄给她一个一展抱负的平台,臣弟糊涂的忘了这件事。”九千岁很是懊恼的拍着下额头。
秦中宗赞赏的看了眼九千岁,既然让易水涧捐款的目的达成了,就顺着九千岁给的台阶下,语气里有些松动:“算了,七弟你只是一时忘记,这也不能怪在你头上。”望着底下挺直了腰杆,不为自己辩解讨饶的少女,凝进对方的双眼,这是跟那人完全不一样的眼睛,犹如照映在一汪静谧湖水的月亮,时阴时暗,捉摸不透。
“蓝姑娘,朕可以答应你入太医署,可如果你敢坏了宫里的规矩,朕决不轻饶。”
“谢皇上隆恩。”蓝花楹叩首,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这是第一步终于迈出去,再也回不了头亦不想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