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多么短暂的一天，刘桂芝心想。岳志新一伙人走后，张大娘又折回来专门和她说话。“桂枝，大娘就问你一句话。”张大娘把手插进袖筒里，跺了跺脚说，“这岳志新别看穷了点，很小就没了双亲，但人正直老实，肯定不会亏待了两个孩子。”
“大娘，先进来吧，外面太冷了。”刘桂芝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说道。
“总之……人品，你绝对放心，大娘都给你把好关了！”张大娘一边摆摆手，一边说。
“妈！”正在此时，小惠老远跑了回来，粉红色的小棉鞋在冻得实实的大地上发出哒哒的坚硬的声音。
“是，我知道，我也觉得还行，大娘，我过两天就给你回话，。”刘桂芝说罢，又急忙扭头对着小惠说：“你弟弟呢，不是让你去姥姥家把弟弟领回来吗？”
“姥姥待会儿来，我就先回来了……”小惠一边哈着气往回跑，一边说。
这个冬季太漫长了，尤其是今年的严寒比往年来得更猛烈些，刘桂芝总觉得有过不完的寒冷在等待她。张大娘走后，她就赶紧回去做饭，小惠趴在炕沿边写作业。中午吃的是大米和小米混合起来的米饭，菜是炒鸡蛋，还有早就晒好的干菜，和豆腐烩了一锅。中午没有吃完，她想着给小惠热热，就是晚饭了。
“枝儿……吃饭了吗？”刘桂芝正收拾碗筷，母亲来了。随后，小江就奔奔跳跳地进了家门。屋子里暖烘烘的，母亲坐在炉子旁烤火。
“妈？今天来咱们家的都是些什么人呀？”小惠一边收拾作业本，一边问。
刘桂芝没想瞒着孩子们，她也知道小惠心里是有些知道这个事情的。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写完作业了？”刘桂芝岔开话题，“教弟弟认几个字去吧。”
“妈，你还没回答我呢！”小惠有些不满。
“小孩子家，别问那么多！”刘桂芝只好这么说。
小惠嘟着嘴，转而对姥姥说道：“姥姥，你晚上不走了吧！”
“嗯，不走了，和你们作伴儿！”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寒冷一波一波地袭来。
“怎么样？”母亲开了口。
“嗯，我也不知道，应该还行，就……”
“什么？”
“就是穷了点儿……不过我想着……有爱民给我留的积蓄，不至于要过多苦的日子，再过几年，小惠也就长大了！”刘桂芝顿了顿继续说：“我只图他对孩子们好点儿，妈？您说呢？”
“妈只是问问你，你自己可要想好了，真的要自己过？不和周家有牵连？”母亲一副担忧的模样。
刘桂芝许久都没有说话。
小惠翻了个身，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对于家里发生的事情，她心里很清楚，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她对未来很不确定，爸爸去世之后，她就有一种感觉，只是她还描述不好这种感觉。具体来说，比如她在同伴儿中，再也没有以前那种骄傲的高高在上的感觉了。她想起昨天和王彩霞她们跳绳的时候，她只是稍微踩了一下，还没踩住绳的样子，她们就说她输了，轮到别人跳了，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小惠越想越不高兴，如果爸爸还在，她想到：我肯定会反抗的，爸爸会给我撑腰的，没人不敢不跟我玩儿。小惠又想起那次，她和几个小伙伴儿从村南边的土坡上玩儿回来，正巧碰到爸爸开着货车回家，她高兴坏了，知道爸爸又给她们带回好吃的来了，爸爸看见她，也顺便把她几个小伙伴也带了回去，那时候，她多么骄傲呀。然而，就像梦一样，这样的场景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夜，就像深不见底的洞，让人生畏，小惠小声地啜泣了一下，她不敢哭出声音来。妈妈和姥姥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她完全没有在意。
第二天，刘桂芝起床做饭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已经没有水了。爱民走后，他大哥爱国就承担了给她们孤儿寡母挑水的任务。刘桂芝有些不好意思，用水一直都很节约，洗完脸的水，她再攒起来，洗衣服用。隆冬的早晨有一种别样的冷，似乎要钻到人们骨子里去。刘桂芝用一瓢多一点的水对付完这个早上，穿了件厚厚的棉袄，去了大哥周爱国家。
街道上依旧冷冷清清的，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鸡鸣。周爱国是爱民的大哥，直到爱民去世，他哥俩还一直合伙做生意。其实大哥还是很不错的，他毕竟是爱民的大哥，虽然那位嫂子总是搬弄是非，爱挑唆，尤其是爱民在省城做生意的那几年，刘桂芝和小惠在村里，暗地里没少受她和婆婆的气。但总的来说，两家都相安无事。爱民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他即使人不在村里，那也能护得住妻子和孩子。
“她不是有男人了吗？还用得着你！”刘桂芝还没进门，就听见嫂子跟丈夫嚷嚷。
“行了行了，我挑好送了就回来。”大哥随后敷衍道。
刘桂芝听得真真的，但是她不能走，都快进门了，万一被人看见，又落得个听人墙角的骂名。
“嫂子……”刘桂芝一进院子门就喊道。
周爱国正好出来倒水，抬眼看了看，没吱声，又一扭头进了屋。
“哎呦，正说着，你就来了。”
刘桂芝进了门：“家里没水了，寻思大哥是不是有事忙着，要不……”
“我也说呢，不知道你家里还有没有水吃了，你这不是马上就要有给你挑水的人吗，以为用不着我家爱国了呢！”大嫂奚落道。
刘桂芝没吱声，转身对大哥说道：“大哥，今天早上的水将将够用，你上午无论如何得给我们挑儿点水去呀！”
“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儿……大概十点多给你送去，耽误不了你做中午饭！”周爱国一边漱口穿衣服，一边说道。
“你给我早点回来，家里几个板凳都不结实了，回来修一下，别老顾着别人家的事，到时候谁是你老婆，你都要分不清了。”大嫂硬生生地说道，一点也没有顾忌刘桂芝的感受。
刘桂芝心里咯噔一下，她没说什么，出了家门。这么难听的话，刘桂芝听过很多了，但是对着她说，这还是第一次。前几天王妹子就提醒过她，让她早做决定，再犹豫下去，就成为全村女人碎嘴的对象了。
回家的路上，刘桂芝想明白了，她得找张大娘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