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被离别的愁绪所感染,自父亲走后连下了十天暴雨。
江凡也唉声叹气的过了十天,他感觉自己都快叹出肺炎了。
虽然父亲走之前翻过瓦,屋里除了小部分地方漏雨之外道没什么大问题,但整个房子还是弥漫着一股霉味,晚上睡觉总感觉被子黏糊糊的。本想着把钱给父亲了至少还有鱼,可现在这情况吃菜都快成问题了。再加上下雨天无事可做只能闷在家里发呆,白天除了教弟弟弹吉他以外只能看雨,这个时候江凡愈发怀念智能手机了,怪不得后世那些单身狗整天抱着手机不放。
不论江凡怎么在心里咒骂,雨一直下。
这一天吃过午饭之后江凡像往常一样望着屋外发呆,突然看到雨中走来一个人,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因要守店难得出门的三伯。三伯穿着一套雨衣雨靴,进来后拍了拍身上的雨道:“小凡,你奶奶呢?”
江凡向身后指了指,“在房间哄小宝睡觉呢。”
三伯没有停留,径直往房间走去。
江凡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三伯但没有跟上,他感觉自己已经爱上了发呆。
大约十几分钟过后,三伯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凡,快来帮忙收拾东西。”
江凡不明就里,“啊?”
奶奶这时刚好走出来,“你三伯说要破圩了,外圩内圩都要破,让我们先搬到他家去住一段时间。”
内圩就是防洪堤,三伯家在防洪堤外侧灌了几根水泥柱子保持和内圩齐平,房子就建在水泥柱上,所以不担心洪水。
江凡一听愣住了,破圩?
这才想起好像有这么回事,因为下村里河边近,几乎过几年就会淹一次。又想起曾经和江黎一起划着木盆比赛的场景,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时奶奶不满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这傻孩子,要破圩了你还笑得出来。”
江凡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脖子,赶紧过去帮忙。
不久之后二伯和江黎也来了,人多力量大,再加上东西不多,转眼便收拾妥当,除了剩下的一些大件比如木床柜子之类不好搬走,其他东西都搬上了板车。最后二伯找来根绳子把剩下的家具全部串在一起之后又绑在了柱子上,这才拉着大塑料布遮住的板车上往三伯家走去,三伯和奶奶也跟在车后面推着车。江凡牵着刚睡醒的弟弟紧紧跟着。
江黎转身回家,他家也要搬。
东西卸完之后一行人又赶到二伯家开始忙活,因为怕奶奶摔着二伯没有让她来。最后差不多三点钟东西才全部搬完,剩下的东西二伯也都绑好不管。
当江凡一行人再次回到三伯家时发现大婶也到了,至此一家人全部到齐。
三伯家是个两层的楼房,第一层是厨房、卧室、卫生间和药房,二楼三个房间——两大一小。最后一合计二伯一家人住最大的房间,江凡兄弟和奶奶住另一间稍大的,大婶一个人住小间,用不上的东西统一搁二楼大厅。
安排妥当之后二伯和三伯说了声去保圩便走了,剩下的人又开始一阵忙活。
晚上七点左右,一家人都在饭桌前等待二伯和三伯,小宝和依敏都乖巧的没有吵闹。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二人一身疲惫的回来了。
二伯无奈的道,“外圩保不住了,如果再下下去内圩也难。”
二婶有些难受,“咱家的十亩晚稻还差一个月就可以割了。”
二伯不知道在生谁的气,“老天不给饭吃我能怎么办?”
二伯家的十亩地有五亩是江凡家的,作为条件每年负责奶奶和兄弟二人的口粮,大婶和三伯因为人口少都没种什么地,此时听到二伯和二婶的对话都不好说什么。十亩地产量高的话能有近万斤粮食,在这个年代是很大一笔收入,一场洪水下来一大家子来年只能和西北风了。
不管多么不愿接受,该来的还是回来。
当晚十一点左右,睡梦中的江凡被呼喊声惊醒,“破圩了,破圩了!”
江凡翻个身继续睡去,没有人可以和大自然作对。圩坝的倾塌预示着历史的大方向没有改变,也宣告着开学即将延期,这可能是广大学生们所喜闻乐见的。
第二天午饭过后,一家人坐在一楼大厅聊天,小宝和依敏穿着江凡用矿泉水瓶做的救生衣晃晃铛铛的走来走去,不时地相互打闹着。
为了安全起见江凡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江黎收集矿泉水瓶做救生衣,因为破圩很多瓶子都荡到了马路旁边,兄弟俩一下子捞了几十个,干脆一次做了四件。小宝和依敏的就让他们平常穿着,另外两件以备不时之需。
大概一点多钟的时候远处又传来阵阵嘈杂,“内圩破了,内圩破了!”
二婶听到呼喊后眼眶瞬间就湿了,大婶和三婶在旁边无声的安慰着。
听到呼喊的江凡给江黎使了个眼色就往旁边靠近马路的药房走去,江黎也悄悄的跟了过来,俩人穿好救生衣后一人拿个抄网和麻袋打开另一扇门快速跑了出去。
内圩和马路T字相连,中间是田地,洪水毁掉庄稼的同时也毁掉了大量野生动物的巢穴,江凡记得当年这个时候破圩时有人在马路旁边抓到了大量野兔,所以这时候他要和江黎抢先行动。
当江凡和江黎赶到时马路上还有车辆经过,车上的乘客都好奇的看着洪水倾泻的画面。人性就是这么复杂,你的苦难可能只会让别人觉得有趣。
他们一路往地势低的方向走去,当走了不到五分钟时他们就看到几只野兔在边上挣扎,江凡招呼一声之后便开始行动,一人捞起两只便往袋子里装。
此时水位越来越高,他们边捞边往回走,一路上野兔、刺猬、黄鼠狼、蛇等各种动物应有尽有,但是他们比较看脸,只要野兔和刺猬,当然,碰到比较有眼缘的也会捞上来,等他们一路捞到路口时袋子已经提不动了,只好让江黎锁紧袋口自己回去喊人。
在回去的路上江凡碰到了曾经的捕猎达人,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江凡只能默默的祝福他了。
到家说明情况之后大婶和二婶急忙跟了出来,小宝和依敏也想出来被奶奶拉住了。顾不得小宝不高兴,江凡转身就往外跑。
不多时四人抬着两个满满的大麻袋回来了,江黎杵着抄网站在旁边一脸得意,望着众人一副‘快来夸我呀’的表情。
看着地上的两大麻袋一屋子人又有些犯难,这么多野货全宰了怕留不住,养着吧又没那么大笼子。最后还是三婶出了个主意,二楼阳台刚好背雨可以用来当养殖点,只要在外面靠门的地方放个木板就好。平常就把门关着,要打开门的时候因为有木板拦着也不怕乱跑。
众人一听这主意好,平常养着赏心悦目,哪天看谁不顺眼了直接拎出来进行胃的教育。
说干就干,众人一窝蜂的往二楼走去,三婶虽然出了注意,但对这些脏乎乎的东西有些抗拒,没有跟上来。
当木板放好之后大婶和二婶便合力把两袋野货放了出来,出来后一大群小家伙几乎占满了整个阳台,霎时间变成了个小小的动物园。野货们都瑟瑟发抖的分着种群挤在一起,其中一只落单的獾猪因为找不到伙伴急的到处乱窜。
最高兴的要数小宝和依敏,俩人围在木板前叽叽喳喳。野货们一个细小的动作也能让他俩乐半天,不时的发出一声叫唤惹野货们左右乱窜,乐此不疲。
最后大婶和二婶把那些受伤的野货挑了出来,既然活不下去不如发发善心送它们上路。看着大婶和二婶远去的背影江凡不由得在心中赞叹,“这一大家子都是菩萨心肠。”
为了防止野货们病倒江凡和江黎特意去找了一些干稻草过来给它们取暖,最后想了想又找来一把青菜往里丢,小宝和依敏看到后也争着投喂,最后江黎也加入了投喂大军。江凡一边投喂一边鄙视,“快十岁的人了,竟然还这么幼稚。”
鄙视完江黎之后江凡又给躲在角落的獾猪丢了一片青菜,心想自己越来越有爱心了。
四人在楼上玩的不亦乐乎,转眼就到了晚饭时间,楼下二婶崔了几次小宝和依敏都无动于衷,最后江凡一想这不是办法,于是便让江黎找来两根绳子。先抓了一个兔子绑住脚,再把一头绑在了依敏的救生衣上,小丫头瞬间蹦蹦跳跳的跟着哥哥下楼吃饭去了。这时江凡又准备再给小宝绑一只,小宝竟然指着角落道:“我要那个。”
江凡看了看那只将近六斤的獾猪后又看了看小宝,最后一咬牙,绑了。
真男人就该玩点猛兽。
最后小宝拖着獾猪兴高采烈的往楼下走去,江凡跟着旁边紧张的扶着,生怕他一不小心被扯倒在地。
晚饭自然是满桌野味,一大家子吃的津津有味,不时的夸着江凡和江黎懂事。
二伯和三伯举杯对饮,虽然假装威严的说了一句“两个娃儿不懂事,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但看向兄弟俩眼神却满是欣慰。
听到夸奖的江黎笑的肉都忘记吃了,江凡拿个兔腿吃的正欢,吃肉的时候他不爱说话。只是望着桌上的酒瓶有些心痒,有肉有酒才叫吃饭。
弱肉强食,江凡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慈善是吃饱了饭后想的事情。
晚饭过后雨也停了,抬头看看云彩竟有些放晴的意思。江凡不由得骂了一声邪门,好像每次都是圩一破天就晴了,谁说萧敬腾是雨神了?看这意思雨神绝对是美资帝国的。
二伯和三伯一人端杯茶坐在八仙桌旁抽烟聊天,江凡百无聊赖的在门口看风景,剩下的人都挤在房间看电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劳动人民最擅长的就是苦中作乐。
洪水已经漫过了地势较低的马路,很多车开到这边后都掉头回去,但因为车辆越来越多马路渐渐变得拥挤,两旁也挤满了闲来无事看热闹的人。
江凡也抬脚向马路边走去,他也是个俗人。
虽然现在不像以前那么封闭,但还是有很多人一辈子没有出过农村,很多人对城里人的印象还停留在电视中,此时咋一看到这么多活着的城里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顿觉新奇,一时间奔走相告拖家带口前来参观,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我们全村都来参观你们了。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村民们也慢慢从围观变成了起哄,就连平时被村里人鄙夷的傻子也在众人怂恿下对着一位姑娘耍了个嘴上流氓,姑娘一脸受惊的样子让村民们轰然大笑,而傻子此时则像个得胜的将军一般昂首挺胸。
江凡看着车上的城里人此刻被一群平常自己鄙夷的乡巴佬当猴看不免觉得有些可悲,上一刻他们可能还在对着这群自己眼中的泥猴子指指点点,转眼便位置对调,生活就是这么奇妙。
他知道这种日子还长着呢,在高速未建的地方省道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因为不是大范围破圩很多人都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再加上国人特有的心理——自己在一件事情上吃亏后总会喜闻乐见的看着别人也在这件事上吃亏,未来还会有一大波人前仆后继的往这赶来,并且经常一堵就是一天。
在感叹人心险恶的同时这江凡突然心头一动,瞬间便有了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