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的眼前,那一片的灰烬,总是燃起了心里的悲哀。那些烧焦的味道依然很浓,浓到像一直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裂开了缝的残缺木框,迸开了痕迹的乌黑石头,那些过去的回忆就真的这么不复存在了吗?那一张张的笑脸依稀还停留在某一个时刻,院子里晒菜干的架子还在,那洗衣服的脸盆变成焦黑,那提水的木桶崩裂了木缝。院子里曾经的花,连绿叶都凋谢了,花盆倾倒得有如被很多很多人踩过的,碎烂了一地。
那厅里唯一的一张照片啊,被烧焦了一半,压在了横梁下面。为什么,只剩下自己的笑脸,那些逝去的人,却都变成了灰烬融化在空气里,只有灰灰黄黄的边。为什么?
那些火焰燃烧的时候,一定是映红了天空。热气升起的时候,一定会将整个天都熏黑了,看不见月光,没有云彩,浓烟像一个个幽灵一样地,伸出了魔爪,扼制了生命的延续,然后了无声息地,淹没了喊叫,淹没了绝望,淹没了没有任何希望的痛苦。
为什么会看到了像在摇晃一样的天?是不是,已经有那么一些可以将我的生命带走的浓烈的火焰,来融化了我的身躯,我会随着我的至爱,变成了空气中的灰烬?就如他们一样,就如那张照片一样,变成了灰碳,剩下燃烧的痕迹?
躺在地上的时候,怎么我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也不存在了。
轻轻的抚摸,就像以前,陈妈妈在我的床边为我轻轻地拨扇子,然后唱着民谣哄我入睡?怎么我看到了大哥带回来的那些小青蛙,不是真的,却很像真的,它们都有细腻光滑的身子,会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大哥说,那是小瓷蛙,新出的,很贵的?父亲,好严厉啊,不就是我偷了安先生的毛笔,在他的背上画了一只乌龟嘛,打手板的时候,好疼啊……
是谁在吻我?像母亲一样的亲切,虽然,那时候我好像,只有三岁。好小的,却看到了像母亲一样温柔的眼睛。
“不要这样,你的难过,我都知道的……”
她感觉到,她睡在了这个人的怀里,像包着毛茸茸的红地毯那样的温暖。画茈抓紧了方祈刚的衣裳,那些模糊的影像,一直在折磨她的心。看到这温柔的眼,她是不是,应该停止难过了?
“不要再来这里了,如果我强硬一点,我不会总带你来的。”那些吻在他出声之后就消失了,可是他的声音,有如清风一样的惹人陶醉。
“你知道的,我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直到那天,我嫁给你的那天,为止。我以为,我一直可以拥有它的。”画茈的声音也很轻,她呼出了很弱的风,吹得自己那些垂下的发丝飘动。她感觉到,那温柔的手指,拂开了那些挡住她的脸的发丝。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我带你来,希望你看过之后,不是难过,而是要继续保持你的执着,像你对待所有事情一样的坚强。你从来都不是轻易放弃的,是吗?如果你父亲,大哥,还有陈妈妈看到了你的幸福和快乐,他们也会为你开心的。”
“会吗?”
微风拂过,那些发丝飘起。画茈看到了自己的发,和他的短发缠绕,虽然只是很短的碰触,却像绕丝一样的纠结。结发,是否就是如此的缠绵?最后那些飘起的发丝,垂在了他的耳上。
他们两个是坐在了地上的。如今这个地方,就是那成了废墟的杜家院子。
一片清冷,寂寥。
方祈刚将画茈的身子扶好,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用尽全力地去抱紧她。
“你一定可以的。因为你是,杜画茈。”
画茈看着他的嘴在动,从口里喷出的气,像一团烟雾一样的,迷蒙了她的眼睛。她也坐正了身子,将手放在了方祈刚的脸上,轻抚着他的脸颊。
“如果说,”画茈慢慢地,轻触着他的脸,心里那些折磨,正在经受考验。
“我的幸福,与你的幸福是连在一起的,你愿意相信吗?”
方祈刚用手梳理着她的头发,那双抱着她的手,越发地收紧了。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绝对相信,是的。因为你一直都是很勇敢的,是不是?而且,你不止勇敢,还非常坚定,矢志不移。我是绝对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的,一辈子都跑不了。”
温柔的话语和微笑,像是暖流一样地注入了心房。天空会晴朗起来,因为,她看到阳光,破开了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