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安静的年头,日子还是悄悄地过了。
落叶知秋,是一个非常容易让人感到萧索的词。看到窗外的梧桐树已经有落叶归根的姿态,画茈突然想起,秋天来了。
她忘记了看梧桐树的绿叶,如何变化。梧桐树的变化,是一场寂寞的旅程。她不知道已经为这个旅程,担负了多少次心酸。还是那医院里的梧桐树,还是那种让人容易触景伤情的境地,可是在医院那洁白安详的病房中,却来来回回地,变换了多少故事。
她每次来看方祈刚,总会感觉着,洁白的安详,就是一场梦。她在这里看见兰花,看见蝴蝶,听过敬书的幻想曲,打碎过方祈和的小泥牛,宋智棋第一次从方家庄把她带出来,在这里,从那时起,她就已经与祈刚,离别,即使再回过方家庄,她也不再是,那个会不顾一切的画茈。
宋智棋常常和她打电话,让她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她在遥远的地方当着他的妻子,守着她曾经爱过的人,为了一个希望。她有时候觉得这种状况非常的怪异,但是说不出来这样有什么不好,她也不想判定这样,到底好不好。既然宋智棋都没有意见,她也不愿意去打破这个既定的事实。宋智棋从来没有提,要她回去的意思,她自己,甚至也没有打算要回北京那个应该是属于她的家。她能够从电话中听见紫草的声音,听见小孩儿的歌声,唱着叽叽呱呱的儿歌,这好像就满足了。紫草似乎过得很快乐,常常会在电话中说着小孩儿自创的不完整的短句,讲着小孩儿自己听到的想到的拼凑起来也不完整的故事,那种语气是很无忧无虑而没有顾忌的。
所以,应该相信,宋智棋可以把一切都安排好。
所以,似乎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自己,顾虑重重,心事重重。
蝴蝶,兰,让她想出了,蝶舞之兰。这算是她做出来的作品,她拿去过给周校长评定,却只得到一个微笑的点头。她不可否认,这是为了祈刚,为了宋芝兰,甚至最后周校长问她,为什么,会只画,兰花,她都想象不出,她的意念之中,所有的想法,都是,兰。
周校长把她离开之前留下的那幅画,展开,她就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为了想到的兰,所以画兰,她好像,已经习惯了。
“原来你给我的那幅图,构图重点在于兰花,而蝶是配角。可是如今,你做出来的,蝶舞之兰,却是把蝴蝶放大了,那栩栩如生的展翅飞翔的蝴蝶,几乎要把兰花,反主为客?”
蝶舞之兰是瓷板画,这是陶然轩一直以来都没有尝试的一种新式做法。这不同于那些瓶子或者是立体成形的物件,是属于让绘画和烧瓷工艺结合的直接展示中国传统绘画和陶瓷彩绘结合的艺术形式。在平板的泥面上,用彩绘构图,再通过一系列烧瓷的程序让它成为瓷器上的画种。方祈和将原来属于平面范畴的那些构图,用浮雕的立体造型塑造出来,成了不仅用普通的平面绘画才能体现的二维方式加上了有立体感的浮立形状,更是能让整个图看起来,生气勃勃。那些精细的叶子、花瓣、花蕊和蝴蝶灵动而精美的翅膀,都是精雕细琢之后的用心之作。加上彩色,就让这蝴蝶和兰,变得更真,更实,更入木三分。
画茈抚着那飞动的蝴蝶,她感到这是一种不一样的,情绪变化。
“蝶恋花,花恋蝶,自古都是缠绵悱恻和多愁善感的代言词。花因为蝶而美丽,蝶因为花而生动,你不觉得,它们本就该是一体的吗?”
“你真是这样想?”周韵容皱着眉头在问。
“是。”画茈答得很干脆。她指尖触摸着那只蝴蝶。
“你原来,心里一定想着,这蝴蝶,一直是追随着兰花的。但有些事实让你改变了,你现在反而想着,那蝶,本就该是,恋着这花的,是吗?”周韵容说话的时候,一直皱着眉。
是吗?真是这样,是吗?眼泪是不由自主刷刷地流下来。
“我曾经想过这样,我曾经希望自己就是那朵花,那多好。但我现在更希望曾经的曾经,只是这样。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啊,孩子。”周韵容在抱紧画茈的那一刻,她的指尖触摸上这只蝶。“这只蝴蝶,它是有心的,它的心,很柔软。它是生灵,它能够感知喜悦和欢乐。它知道人世间有多少东西值得珍惜。所以,它已经尽力了。”
这是画茈在那一刻,第一次为了这莫可名状的情绪,放声哭泣。
蝶舞之兰,是带着怎样的心绪制作出来,她能够想清楚。但她希望,蝴蝶可以在她的希望之中,再次飞翔,有可能吗?
那医院里的安详,反而让人不平静了。那身躯只是静静地躺着,没有悲伤,不会回答。
跟周韵容的那席谈话,是一场心灵的洗礼。蝶舞之兰在之后的推出,也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不管人们都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喜欢这样的制作形式,之后的陶然轩,又开出了一条新的路。多了一项傲视世人的成果。
画茈将病房里收拾好,她起身准备回去,房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粗布棉衣,包着头巾的女人站在门口。她和画茈一照面,双方都特别地激动。
“玉嫣!”画茈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