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茈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京城里的陶然轩总是闭门谢客。已经好几个月了。是不是就是因为这遭匪患的原因呢?
一路上,火车稳稳当当地行驶,窗外的景象却显得有些荒凉。
“这长江沿岸和江淮地区已经遇过涝灾了,这洪水似猛兽一般地侵蚀着良田,本来的遍地绿油油变成了这样的空旷,靠天吃饭的人们是在战战兢兢地等待着老天爷的恩赐,一旦天公不作美,就只能望天兴叹。天灾,人祸,这样子的生活,会让人生不如死的。”
方玉然的兴叹,让画茈心头堵得慌。
谁都斗不过天,人定胜天这样的情况从一定意义上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唯有从精神上养成乐观和坚强的性格,才可以让自己过得更幸福一些。所以,幸福其实只是一种感觉。与现实的物质生活是没有多大的关系的。就算是贫苦人家,也会有幸福的时刻,可不是?
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得太辛苦呢?为什么总是纠缠不清那些似是而非的事情呢?到底当变化出现时是因为我们太奢侈地拥有幸福了,还是老天就是需要这样来考验人们的忍受能力,借以磨练出那不一般的性格?
她看见一个如意瓶落入水中,都可以奋不顾身,何况如今是整个的方家庄?
很害怕,很害怕看到那离别已久的地方。不知道是因为事,因为景,还是,因为人?
“宋智棋让我陪你来,也许,他是心中有数的。”方玉然开口了,画茈知道她一直憋着,没有谈起这个话题,她心里早也在揣测的。
“你是说哪一方面?”
“有很多方面吗?比如?”
“比如,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这件事?还是,他早就知道方家庄的事情却隐瞒?或者,还有其他?”
“他或许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借以支开我,这可以理解。但如果他知道方家庄的事情而不告诉你,你会原谅他吗?”方玉然说这话的时候,一直面带微笑。
“我们并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么严重,不能一概而论。但我真的,没怀疑过他对我的好。这我不能否认。”
方玉然的眉头皱成一堆,画茈知道她并不一定能了解。毕竟,所处的环境不同了。
“他对你的好,好过大哥吗?”方玉然隔了很久,才发问。
她们本来都一起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都一样的入神。这样的问题直指问题的本质了。
“那是不同的。我觉得。”像是无话可说,但画茈并不想回避。越是实质性的问题,越需要明明白白。
“我从来不想计较什么,对祈刚我是真心实意要让他幸福的。如果不是芝兰姐的身体不好,他们本来可以双宿双栖,白头偕老。如果那样,也就没有我什么事了。就算有鸳鸯佩,也会无济于事。因为,他们已经彼此认定,要一辈子相守。我还记得芝兰姐跟我讲他们之间的故事,当时那种神情,是一个女人沐浴在爱情海之中才会拥有的。祈刚也是。如果不是因为记忆过于深刻,又何来他后来那么地意志消沉和神情溃散。方家太太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让他无所适从。”
方玉然突然握紧画茈的手。画茈感到暖暖的。她看着方玉然满含热泪的双眼,她也感觉自己无所适从了。
“哥哥是因为有你才从他自己的堡垒里走出来的。其实你才是他身边最好的伴侣。他以前是从来不配合大娘的,甚至气得爹也多次病倒,最后爹去世,很多人也说是因为他。他承受着很大的压力,这没错。大娘把他当作了自己在方家庄立足的唯一依靠,她对大哥的严格要求,却让大哥离着这个家越来越远。是你把大哥带回家了,这是我们家所有人都承认的。没有你,就没有大哥今天所有的一切。我听说过醉里红,听说过那像玻璃一样透明的薄胎,那似水晶般闪耀的光芒就是我们方家顶天立地的两个男子汉一起创造出来的啊。大哥和二哥一起让方家庄又有了希望,又能够在陶瓷精品上作出成绩。这些事很不容易的。”
火车声轰隆轰隆地响,像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画茈的心。
“所以,我看到你跟了宋智棋,别提多难过了。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明白。也许只有到了回家的时刻,我才能明白。”
方玉然的眼神突然变得炯炯。
“画茈,如果这次回去,哥哥将你留下了,你会留下吗?”
画茈没有回答,她想不到答案。
“一定不是大哥不要你的,你不要理会别人的眼光和言论,你就是你,做你该做的事情,只要是好的,就一定可以得到好报。”方玉然将画茈的手,紧紧地攥住。
是这样吗?祈刚会想要留下她吗?
“玉然……如果一切可以回头,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窗外的那些水汪汪的田地,必定还没有排涝完毕。
“我们如果可以让洪涝不要来,就不会有灾害。可是,能吗?有时候事情来了,就必须去面对,我们能做的,只是把伤害,控制到最小。仅此而已。”
画茈挣脱了,那被紧攥住的手。火车继续向前,继续轰隆隆地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