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难以忍受的想法，让人困扰。清晨的微风，吹着街角的灯笼摇晃。太阳出来了。画茈看见自己的影子长长地在身后，她面对着阳光，除了热，没有知觉。
她是该问清楚的。至少在她离开这里之前，她要明明白白。
所以她站在陶然轩的店门前，看着那金字招牌在阳光下刺眼地闪耀。
她不知道会不会见到方祈刚，不愿意想象见到他之后会是什么情形，或者，会见到他什么样的神情。
是惊讶？颓丧？慌张？还是，害怕？痛苦？迷茫？像他当初那样的无所适从？
什么样的神情都不好。她住在督军府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满城的流言蜚语，他不会不知道她的行踪。难道他真的放弃了？
画茈抬起脚步，向前。
“画茈。”
画茈听到叫声。她转头，见到从店里走出来的方祈和，汪绿菡。汪绿菡先叫了她一声。
“你应该站在这里很久了。是吗？”汪绿菡说得有意无意。画茈见到方祈和皱起眉头，沉默不语，神色像是忍受着某些激动地情绪。
“你先进去，我和画茈谈谈。”汪绿菡推了方祈和一把，“这是女人之间的谈话，男人不要加入。”
汪绿菡一边拉着画茈往对面的茶楼走，一边又推了方祈和一把。方祈和还是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他咬起嘴唇，最后看了画茈一眼，转身，走了。
这是有话说不出口的姿态。画茈心里开始不安。
“为什么？”她问汪绿菡。
“什么？”汪绿菡问她。
画茈盯着汪绿菡看，看了很久，轻微地叹了口气，她微笑，转身走进茶楼。
这气氛有些奇怪。两个女子上茶楼本是平常之事，可是，却看到了指指点点的眼光。
“你什么时候走？”汪绿菡首先开口了。她已经忽略过那些眼光，朝着画茈端起茶杯。
“你们都知道了？”画茈小心地擦擦手，小心地端起茶杯。紫砂陶，有些粗糙，感觉不如细瓷的细致。但是茶体的颜色与茶杯融合，像是天人合一地和谐，十分自然。匆匆地一抿，茶味溢出，随有些苦涩，但苦尽甘来。
“这是碧螺春。”闻闻茶香，画茈放下茶杯。“像碧螺姑娘的呕心沥血，最终，也只是让世人怀念她的美好。这是一场悲剧。”
汪绿菡笑了。她为画茈添了茶。
“有时候太投入未必是好的。或者爱得越深，越容易受伤。”汪绿菡很认真地说着，紫砂壶中倒出茶，满是醇厚的质感，让人流连。
最后一滴茶滴落入杯中，激起一阵茶杯中的波澜。
“你也有如此的时刻，真是难以想象。”画茈也笑着对她说。会说这话的汪绿菡，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女人。她发现，眼前，如今，穿上了旗袍的汪绿菡，显得不再是那样的咄咄逼人了。
“女人都是水做的，从来不假。”汪绿菡没有推迟，她顺水推舟。“因为我实在是无法想象。有些事情，就是因为在心里积聚太多的爱，才会造就痛苦。这是事实。”
是吗？画茈在心里默问。她没有问出口。
“既然你们都知道的事情，为什么，我等不到结果？”
这一句，画茈本就没想过汪绿菡能回答。但是，她答了。
“不是没有结果。只是，结果不尽人意而已。”汪绿菡一边说，一边继续为画茈添茶。
“是吗？”这次，画茈问出口了。“是我不愿意接受的结果，还是，我不能接受的结果，抑或，根本没有结果？”
汪绿菡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考。
“不管愿不愿，能不能，有没有，你既然决定要走了，就走得痛快吧。”汪绿菡握紧了画茈的手。“不要再想以前，有些往事，还是忘记的好。”
汪绿菡已经站起身，她移动了脚步。
“等等……”画茈也终于忍不住了。“他是妥协？默认？还是逆来顺受了？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啊……”
画茈看到的汪绿菡的脸，非常平静。
“难道他真的是，放弃了？”
汪绿菡还是没有说话。画茈还是看到一张平静的脸。
“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些平静，是默认了答案，是吗？
画茈站在了陶然轩的店门前，她希望可以看见那个身影，可是没有。现在她宁愿相信，他是放弃了。也许这样，她才能真的，走得痛快，没有犹豫。
他们相拥的最后一夜，祈刚对她说，明天依然会天亮，永远都有重新开始的时候。也许那时候，他已经，决定了结果。
画茈转过身，她见到站在她背后的人。
从你出门我就来了。一直等你决定。你是，要继续往这陶然轩走进去，还是，跟我走？宋智棋的眼里传达着他的言语，像是急切的等待着结果。
画茈最后看了一眼，那漆金的“方”字红灯笼。
她说，我们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