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渐地强烈起来,乌云压得天,似乎要塌了。
翩翩的白幡,漫天飞舞的白纸,这隆重的葬礼在青德镇应是少见才是,四周围观的人不少,想起这镇里许久都没有如此热闹的景观,依然多了可以茶余饭后消遣的话题。风吹起的幡帘,掩不住的萧索,长长的队伍,除了哀鸣的乐声,只有肃穆。
西灵山的路从来就不好走。被人踩出来的小道,也因为这绵绵的雨天而踩出了泥泞,积水的地方深一脚浅一脚。绣花鞋踩在水里,很快就出现了颠簸。
画茈抱着灵位牌踉跄了一下。她感觉到有一双手抓住了她,抓得很紧。她知道这是谁的手,下意识地,她要挣脱。
“小心。”
宋敬书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扶住了她,那姿势几乎是要将她抱起。画茈还是挣扎了一下。可是脚后的水洼还是让她差点踩空。她又摇晃了一下。这下宋敬书是彻底地抱住了她,顺势地就将她拥在怀里。身体之间的缝隙,几乎密不透风了。
“这雨天的路不好走。看好。”宋敬书说得极尽的温柔。画茈一下就打了激灵。
“冷吗?”
宋敬书这时还是固执地,他脱下外套,盖在画茈的身上。画茈犹豫了一下,伸手拿下了外套。
“我不冷,没事。”
终于站稳了脚跟,画茈抱紧了灵位牌,意欲向前走。
“让我来吧。”
“三弟!”后面的吼声响起。有一个人,疾步挤进了画茈和宋敬书靠得很近的空间。
画茈知道他的眼神很凛冽,那射出来的光,都快将她击碎。她又抱紧了灵位牌。
“督军大人不必如此,这山路本不好走,雨天路滑,还请大人小心。”
她知道宋智棋将宋敬书拉住了,他们落到了后头。
哀乐声继续在山间,风声混杂着树叶的哗哗声,有如凄凉的哀诉。
风似一把刀似的,在画茈的耳边一削而过,落地无声。然后在她的头顶上狠狠地划了几刀,留下刺刺的疼痛,她感到那些风开始吹得她摇摇欲坠,那在面前开启的陵寝,似乎她顷刻间也可以倒下去,堆积起泥土,淹没而尽,然后无声无息,消失在黄泥之中。
这人生最后的栖身之处,本来不应该是安详的吗?就像那曾经的洁白,那一片片的纯净,还有无暇,没有任何杂质,只有心里最真实的感受。没有是非,没有折磨,没有残酷。黄土之中的灰飞烟灭,会让人有了重生的希望。
风吹起的那一幕幕的迷蒙,是否响应着这即将进入黄土之中的人,那无限的感概和惆怅。她最后的希望是什么?她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忧郁地在那黄尘飞土中,即将沉没的时刻。堆砌,堆砌,堆砌着一个思念的领地。她会不会庆幸,最后的归宿来到了这里?她会不会感激,所有的一切?她愿不愿意,永远守着这个地方,等待着与相爱的人,相见的时刻?
不。不?不……
画茈感到那刺刺的疼痛传遍了全身。她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她也被黄土淹没,她会不会再去堆积悲伤?看着那颜色在面前灰暗,看着落叶只能成泥,看着遥远的地方,一颗心空空荡荡?
她想起,那块鸳鸯佩。它们在两家老太爷的墓前,安静地陪伴,日复一日。
最后的时刻,她真的感觉自己落入了黄土中,抓到了一手的细沙,刺痛了连着心房的手指。
画茈知道自己又失脚了。这回真不抓住他的手不行。
“画茈,抓紧。抓紧。”宋敬书的声音异常地响亮。
怎么会如此?她竟然真的失足掉进了挖开的陵寝里!
“少奶奶,来。”绳子就是救命稻草,让她完全清醒了。粗大的绳子划伤了她的手,画茈用尽全力瞪起了身子。爬起来的时候,那些黄土沾满了全身。
“没事吧?”
画茈意识到,她在宋敬书的怀里,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她心里鼓着一股气,那股气有一种欲将她扯破的感觉。
“画茈,画茈……”最后的时刻,是画茈听见的关切的声音。她感觉到那股喷溅而出的气,似乎弄湿了她的衣裳,她的手。
她看到了那一抹的鲜红。有一股,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