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风,静静地游走在安详的灰白墙壁之隙,灰黑的屋顶将月色收敛,屋檐上滴下的一滴两滴,晶莹的雨珠,轻轻地在屋角的台阶上,水洼里,溅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清晨的小镇,开始有了人声涌动。吱呀吱呀的木板车,车轮捻着地面,将所剩无几的干净灰埕路面,压出了一道道的水痕。昨夜的一场急雨,为这闷热的空气,带来了一丝丝的凉意。深夏里的青德镇,从入夏以来困扰众人的热气,终于有了缓和的趋势。人们的脸上都有了几分快活的笑意,连打个招呼的时候,都是洋溢着轻快的喜悦。
杜画茈不是第一次早起了。每天的这个时候,清晨,在有太阳的天气里,阳光已经穿透了黑夜,照亮了瓦檐时,她的一天的生活,已经开始。
她缓步地走着,感觉有雨水流下了脸颊。许是刚刚屋檐的水,滴到了她的头上。她拿出手绢,擦了擦流湿的脖劲。手动的瞬间,触动了脖劲上的红绳。
那块系在红绳上的鸳鸯佩,从出世就在她的身上。父亲说了,这块佩,对她很重要。爷爷也说,这佩,是她的命。
她有些懵懂,虽然,她心里很明白。
转过街角,画茈走到一扇灰黑的门前,轻轻地扣着门环。扣,扣。门吱呀吱呀地开了,一个头上有些许灰白头发,戴着一幅典型的读书人黑框眼睛的中年人,打开了门。
“安先生。”画茈轻轻地笑起,轻唤一声,对着中年人微笑。
“今天似乎迟了。路上好走吗?”
“还好,不是很滑。”
安先生是个独居的老教师,夫人去世得早。镇里的人都很尊敬这个老先生,因为他是镇里现在学堂里唯一的教师,他就负责着整个镇,所有小孩子的学业。
安先生的平和,是和这个小镇的风格,默契结合。青德镇的农业,以果农为主,还兼少量的水产河鲜。要说青德镇最出名的,莫过于那些瓷。瓷出青德,古韵遗风,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这便是对青德镇瓷器,最大的褒扬。青花,玲珑,粉彩,颜釉,青德镇的这四大名瓷,传扬四方。
画茈的父亲杜佑康,是这青德镇里最大的瓷器商家,陶然轩里的三掌柜。说是掌柜,其实杜佑康的身份只是个督工,主要工作就是在陶坊里监督,看管整个的工艺过程。但是对于画茈来说,父亲这样的身份,正好让她从小耳濡目染,接触了不少的画工,看到了不少栩栩如生的瓷像雕塑,活灵活现的瓷器构图,这些在她的脑海里早就养成的轻盈意境,已经成就了她的梦想。每一个在陶土上产生,烈火中燃出,形神具备,气韵生动,画龙点睛的图案,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她和这些瓷器的距离,越拉越近。她喜欢这细致动人的图案,浑然天成,本色自然。所以,安先生的画,开始引导她进入了这个,生动而充满生机的世界。
从安先生的画开始,画茈和瓷,有了夙缘。
她缓缓地跟着安先生进入了内堂。清晨灰蒙蒙的天气,开始有了雨过天晴的迹象。安先生抬起头看了看天。
“要出太阳了。”
一缕阳光,穿透了云雾,照在了瓦檐上。
安先生起步往前走。当走到中堂的时候,画茈看到了屋里的一个人影。那个人也是专注地看着安先生的画,仿佛已经忘却了周围的事务。
画茈轻轻地走上前,跨过门槛的时候,她推了一下扇门。那个人听到了门闩移动的声音,抬起头来。
昏暗的光线只看到了一双深沉的眼睛。即使有了阳光,光线还不足以照亮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