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定风波
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梁实秋
你不知道，遇见你，我是多么幸运，失去你之后，我的心已经无处安放。
周二，微风，秋高气爽。
叶言仔细地收拾着东西，小影说，溪水姐姐，我看你也别打包了，除了这栋建筑你不要，其他的东西你都要带走，干脆连这个房子也一块寄到CD算了。
叶言只是笑笑，苦涩地说道，如果可以，我还真想这么干。
等待是没有结局的谜，叶言的心里除了阿飞，什么也装不下，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一直等他。
阿飞家的房子，在他走的时候，就全额卖给了一家人。所以这里，对叶言来说，除了无尽的回忆，再无其他。
为期三天的摄影展，小影很具逻辑的分析道，第一天人最多，所以第今天不去，溪水姐姐你周五的飞机，周四那天肯定要休息，那我们就明天去。
周三，秋露微沾，清新。
人依然很多，叶言现在不喜欢看人了，她找了一处角落，插上耳机听歌，小影欢呼雀跃地跑来跑去，好多人认出了她，纷纷与她合影留念。叶言远远地看着，心想，好你个小影，这是专门砸场子来的吧。
听得入了迷，叶言依然分不清现实，直到她突然感觉自己胳膊被狠狠地拉了一下，叶言猛地抬起头，看见小影失魂落魄的脸，小影拉着叶言，走到摄影展尽头，看到一张照片，叶言也不能淡定了，她一把抓住正在给别人讲自己摄影理念的摄影师。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叶言大声喊道。
摄影师着实被吓了一跳，胳膊挣脱不出来，他只好先平息眼前这个疯狂的粉丝，这位小姐，请你先松开手好吗，我慢慢给你讲一下这张照片的来历。
摄影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再回过头看向叶言，瞬间惊讶万分，照片里的女孩是你？
叶言点点头，是我，左边的是我男朋友。
摄影师把叶言带到一间安静的屋内，叶言耐心的听他讲这张照片的来历。照片拍摄于2014年的木姿湿地，摄影师说当时自己正好去到那个世外桃源，看到樱花树下的一对儿恋人，女孩的眼睫毛上落着一朵雪白的樱花，男孩躺在女孩左侧，深情地看着女孩，摄影师迅速按下快门，并给这张照片取名《Love》。
摄影师看着叶言，问道，男孩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回家的路上，叶言一路无话，小影说，溪水姐姐，你没事吧？叶言说，没事，早就习惯了，回忆过去，总是略有忧伤。
周四晚，秋意浓，夜深露重，微凉。
叶言还在收拾东西，叶枫看到空洞洞的房子，无奈的问了一句，这就都搬空了啊？
叶言听到他的声音，头都懒得抬，我的家，我愿意，说明来意，马上走人。
叶枫叹了一口气，真是我亲姐啊，我是为了小影的演奏会来的，不是在木姿湿地么，正好我也没去过，这次就算了却心愿吧。
叶言说，安然知道你来？
叶枫自豪地说，知道，机票都是她给我定的。
叶言说，你们一家子人真是凑合好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叶枫诚恳地说道，姐，我一路奔波，腰疼，这次我能不能睡床？
不能。叶言干脆地回道。
深夜，叶言抱着笔记本，把自己拍的摄影师的那张《Love》发到微博上，配以文字“樱花雨下的你们，何时才能相见？”
周五早晨，小雨。
小影一大早给叶言打电话，说自己有事，今天的演出取消，万分对不起，外加五个磕响头。
叶言说，磕头就免了吧，我就改签到明天走是一样的，反正闲人一个。
叶枫抢过电话，喂，小影，我是你安仔哥哥。
叶言听见一阵长过亚马孙河的尖叫，然后，叶枫紧跟着消失了。
小影说，我要去市里参加一个活动，这下不愁没有司机了。
叶言说，叶枫开车，你得格外小心，他出点岔子没啥事，你一个著名演奏家可不能出事。
目送他们离开，叶言又把家收拾了一遍，百无聊赖，打开微博一看，十几条留言，都是“为你钟情”的，他说，你怎么有这张照片？照片里的人是你吗？麻烦回复一下吧。叶言，你在哪里？……………………
叶言后悔用自己名字认证了，她准备关掉微博，忽然又来了条消息，“叶言，我真的是非诚勿扰，麻烦回复我一下吧。”
叶言果真恢复了，照片里的人不是我，我是拍的别人的。
“为你钟情”还是不死心，照片的主人是谁，麻烦告诉我吧。
叶言说，无可奉告，不认识摄影师，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摄影展昨天已经结束。
“为你钟情”说，那是在哪个城市举办的？
叶言说，江由。
“为你钟情”说，我昨晚刚到江由，错过了，真是可惜。
叶言无心再回复他，罗里吧嗦，磨磨唧唧，没完没了。叶言关掉微博，那句“也许，我再也找不到照片中那个女孩儿了。”叶言终究是错过了。
周二，香港，阵雨转多云。
2016年的今天，阿飞从美国飞到了香港，作为一名成功的工程师，他的确是小有成就。他原以为，等溪水毕业，就可以回来找她。可是，他得上学，还得照顾父亲。他还想通过琪美联系溪水，但是问了一圈，溪水仿佛人间蒸发一样，阿飞找遍了学校，却根本没有溪水这个人。
阿飞幻想过无数次和溪水重逢的场景，褪去了青春的羞涩和自卑，他现在可以自信满满的站在溪水面前，他很确定溪水对他的感情。可是，阿飞却没想过，他有可能根本找不到溪水。
周三，香港，多云转大雨。
黑云压城，骤雨急至。阿飞浑身湿透了，他还是坚持走遍香港中文大学的每一个角落。阿飞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这种失去的滋味，他以为，溪水会一直等他，等他回来。当年，自以为是的替溪水做了一个决定，如果，代价是永远的失去溪水，他宁愿一切如初，回到从前，牵着溪水的手，永远不放开。
我们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只有在后悔的时候，才会想到遗憾的种种不可能。
周四晚，江由，凉风阵阵，烟花绚烂。
猪脚和轩哥早已经离开这座城市，阿飞只能去找琪美，皎洁的月光下，大地如同铺了一层银霜，整个世界，冷清，寂静。
在地下长眠的琪美，是否会孤单？
回到酒店，阿飞打开微博，看到了叶言更新的内容，看到那张照片，阿飞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激动地内心，两个月前，他关注了一个叫叶言的微博，叶言更新的内容，像极了溪水。“像”这个字，在叶言冷漠的否认下，也渐渐变淡。叶言傲慢，冷漠，语言刻薄，绝不是那个温柔善良的溪水。虽然，阿飞还是问了一句，他问叶言，是不是照片中的女孩。
叶言的回答，仿佛一盆冰冷的水，把阿飞从头到脚，淋了一个遍。炙热的心瞬间碎成了一粒粒晶莹饱满的冰块。
周五上午，江由，小雨。
阿飞的助理给他定了一张15点20的机票，阿飞又要飞向另一座城市，阿飞想，如果从现在开始，自己每到一个城市，会不会在不经意的回眸间，恰巧能遇到溪水。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阿飞伸伸懒腰，窗外雨雾笼罩，好一片虚无缥缈的城市。12点38分，阿飞决定去木姿去看看。助理开车带着阿飞，路况还不错，可阿飞还是坚持让助理时速保持在40到50之间，以前，溪水总是让他开的慢一点，好看清楚木姿的一草一木。
来到林荫大道，阿飞从车里下来，慢慢走在街道上，枯黄的梧桐树叶，散落一地，雨水在宽大的叶子里堆积成一座座水做的城堡。
黑色的栅栏门上，一把把古铜色的锁，锈迹斑斑，李奶奶家，王奶奶家，就连小影家都锁了门，走近小影家的对面，阿飞的眸子明亮忧伤，胸口的气息此起彼伏，心剧烈的跳动着，他修长的手握住了栅栏，沾满了铁锈。
隔着厚厚的窗帘，阿飞望不到里边，回忆里的从前，一幕幕到了眼前，阿飞仿佛看见溪水正坐在窗台前的书桌上看书，阿飞也像现在一样，透过窗户，看到发呆的溪水。
傻大个回来了，可傻呆呆，你到底在哪里？
14点22分，助理轻轻推了一下阿飞，阿飞擦擦眼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该走了吗？
助理点点头。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喧
和你坐着聊聊天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喧
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
车里放着陈奕迅的《好久不见》，阿飞把车窗摇下来，抬头看向窗外，尽量不让自己眼泪流下来。经过木姿的一角，车子飞快疾驰而去，雨越下雨大，助理在艰难加速的过程中，还不得不把车子开的稳一些。
阿飞说，能不能在这停一下？
助理说，可能没有时间了。
14点43分，木姿湿地，中雨。
叶言站在雨中，感冒，鼻塞很严重，叶言干脆把伞扔掉，以毒攻毒，拼命地体验着大雨临头的滋味。
有点咸，或许不是雨水，是泪水。
叶言蹲下来，把头深深埋在胳膊里，她感觉自己好久没有哭得这么厉害了。阿飞，你到底在哪里？我真的很想你，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我快活不下去了。是不是只有我承认不爱你了，才会让内心的痛苦减掉几分？
溪水，溪水，真的是你吗？
叶言抬起头，她看见了一双长长的腿，然后是修长的胳膊，细长的双手，最后，是那张充满阳光羞涩的脸。叶言呆呆的怔住了。
阿飞一把把叶言拥入怀里，傻呆呆，你果然是我的傻呆呆。傻呆呆还是半天没反应，等回过神，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叶言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在阿飞的臂膀中，“呜呜呜呜”的哭个不停，阿飞温柔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就像以前在林荫大道下的他们，一般的模样。
晚上，星光闪烁，屋檐下，溪水靠在阿飞肩膀上，溪水说，“要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能。”
阿飞问，“溪水，你说，只要你能原谅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溪水指着星空说，“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你数清楚天空中有多少颗星星，少数一颗都不行。”
阿飞说，“傻呆呆，那你知道有几颗？”
溪水撅起嘴，说道：“少废话，你到底数不数？”
阿飞认怂的喊道，“好好好，我数。”
溪水说，“那我去睡觉了啊。你自己在这数吧。”
阿飞可怜巴巴地看着溪水，“傻呆呆，不能陪陪我？”
“不能。”溪水清脆地说道。
阿飞数了一遍又一遍，溪水靠着她，幸福地熟睡着。阿飞把溪水抱进屋里，给溪水盖好被子，阿飞没有立即离开，他在一旁，甜蜜地看着睡着了的溪水。
溪水枕着阿飞的胳膊，安稳地睡了一夜。睁开眼的那一刹那，阿飞就躺在自己身边，深情地看着自己。溪水闭上眼，再睁开，对，就是阿飞，自己不是在做梦。阿飞轻轻捏了一下溪水的鼻子，“傻样儿，这是真的，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永远。”
溪水又看着阿飞忙碌的背影发呆，溪水最先爱上的就是这个背影，阿飞偶尔回过头，和溪水对视一笑，溪水没有回应，她呆呆地出了神。
阿飞做的鸡蛋卷，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等溪水饱餐一顿，阿飞就去看书，溪水忙碌地收拾着。便签从书里滑落出来，是一张欠条。
“2014年6月26号，傻大个在“赌书”游戏中，输给队友傻呆呆，故欠队友傻呆呆弹脑门儿一个，因傻呆呆博大胸怀，法外开恩，准许傻大个立下字据，今后，只要傻呆呆一句话，无论傻大个在天涯海角，南极北极，都要速速赶回傻呆呆身边，还清赌债。”
“傻呆呆，脑门儿已备好。”阿飞紧紧地闭着眼睛。他感觉眼前有一团黑影晃了两下。
“傻呆呆依旧宽宏大量，就先欠着吧。”
阿飞在溪水的额头上深深一吻，然后把她抱在怀里。
“溪水，对不起。”
“好久没听见你对我说这三个字了。”
“最后一次，最不起，溪水，我爱你。”
“我也爱你。”
小影的演出现场，来了很多人。叶枫一家人，猪脚，轩哥，阿飞，溪水，小影的爸妈，王奶奶王爷爷，李奶奶，牛牛，还有很多不认识的。吉祥和元宝开心的在落叶上撒欢儿。
溪水的爸妈搬到了江由市里，溪水把打好包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重新摆放在原来的地方。溪水决定哪也不去了，以后就和阿飞在木姿生活。
一天早上，阿飞牵着溪水的手，路过阿飞以前的家，他们看到了安仔，安仔把阿飞的房子买了过来，一家人全部搬到了这里。
溪水说，看来，我这辈子，是摆脱不了你了。
溪水和阿飞的婚礼很简单，就在木姿湿地，阿飞牵着溪水的手，在落英缤纷的季节里，许下一生的誓言。
失而复得的爱情，终究没有让我们成为凉薄之人，善待世界，感恩一切。
——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