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文原吉递上来的本章上记录着秦王的种种劣迹,竟有百余条之多。朱标看了也不禁骇然,手都微微发颤。秦王行事荒诞,他是早有耳闻的,却不想竟至如此天怒人怨的地步,说他为非作歹、残害生灵都不为过。
李景隆看朱标神情有异,诧异地凑近了看了看,也惊得张大了嘴,这才体会出文原吉方才那句“干系重大”的意味来:“这。。。。。。长史大人,这都是你记的?这是有违大明律的啊,传扬出去,说你是‘居心叵测、图谋不法’也是不为过的啊。难道你不知么?”
“我要干这件事,自然就知晓里头的干碍。嘿嘿嘿,不瞒曹国公,我的家小早在几年前就偷偷地藏到山间市井、改名换姓了。就算要灭我满门,也只有我文原吉一人罢了”,文原吉狞笑着道,神情间满是一副无所谓的坦然。
“你是有意为之?你这几年。。。。。。。”,朱标若有所悟,话到嘴巴却转了话头,指着本章上密密麻麻的秦王罪状:“你记的这些。。。。。。可都有凭据?身为长史,污蔑藩王,那可是重罪。若只是口说无凭,只怕也是无用的。”
昏暗的灯光照在文原吉白皙消瘦的脸颊上,透着一丝恐怖和可怕。
只见他神色冷峻,咬着细牙冷冷道:“哼,殿下尽可放心,我敢写下这些东西,自然都是真话。说到凭据,秦王府的属官、丫鬟婢女、西安府的百姓,尽皆都是人证。秦王一被召回京师,这里头就有人千方百计地请假、置休,要做鸟兽散,嘿嘿嘿,我一概是驳回了。如今他们都握在殿下的手里,殿下只要审上一审,只怕道出来的罪状还不止我这百余条呢。殿下不是奉旨来查察秦王的过失么?我这秦王府长史的一本《逆王录》就可置他于死地,永世不得翻身。届时便再没人可以威胁到殿下了——我便是死,也是死得其所,宋老学士和詹尚书他们,也当含笑九泉了!”
朱标打量着侃侃而谈的文原吉,心下已是感动到了万分,眼中不觉都含着泪,却又黯然下来:“哎,只怪我这个太子无能,害得你们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你们苦心保我,可谓耗尽了心血,就连老师宋濂到老也没有得个善终。哎。。。。。。我原以为把你打发出京,总算可以保全你。不想你竟到了秦王府,在做这么一件大事。这。。。。。。。这是怎么说的。。。。。。哎。。。。。。只苦了你们这些忠臣挚友了啊。。。。。。”
李景隆在一旁冷眼旁观,此时也算听出了里头的情由,也不禁对这位秦王府的长史心生敬佩。待见太子伤感,想着那些旧事,也觉惨然,却又多生出几分要继承父亲李文忠的旧志、扶保这位太子的豪气来。
文原吉却摆了摆手:“殿下仁德宽厚,乃是天下祈盼的圣主,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要怪,只怪一些奸邪小人手段太过毒辣阴损。从宋老学士一家,到吏部尚书詹同,甚至连叶伯巨这么一个心存正义的国子监生也没有放过,哼哼,是敌人太恶,而殿下太善,并不是殿下无能啊。这一条,在早几年我便想通了的。自御史杨怀宁一家老小三十余口被杀于闹市,直言的叶伯巨却下了牢狱,我便知道,要对付这些小人,只有用小人之法,所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也。哼哼,殿下听说过秦王的‘红线头’么?”
朱标不禁与李景隆对望了一眼,诧异地点了点头:“这些。。。。。我也略有耳闻,只是不知底细本来,更不知他们是做的什么营生?你。。。。。。你怎么说起这些来了?这些事都是市井传闻,都是做不得实的。”
文原吉眸子早没了昔日的温润,变得冷峻而神秘,在李景隆和太子朱标的脸上扫了扫,忽然放声而笑:“哈哈哈哈”,许久方悠然收了声儿,冷冷道:“这些事,我早已查实了,都是有的。哼,秦王曾经在京师也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罢了,论学识、论德性、论武艺才具,没有一样是拔尖的。倒是调戏宫女、毒杀家奴的混账事,举不胜举。万岁其实早对这个王爷失望透顶,而至不闻不问。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日后是如何一步步地指挥百官如御小儿,收罗奇士如探囊取物,挥霍金银如若粪土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如何竟能到与太子殿下一较高下的地步?”
朱标和李景隆看他说得青筋暴起、唾沫横飞,眸子闪着阴狠的恨意,一时间都敛了呼吸,静静地看着他,只等文原吉说下去。
文原吉起身踱了两步,回身狠狠道:“哼,还不是靠的这些个‘红线头’么?他便是靠着遍布天下失散行省的红线头打探天下官员的隐私情弊,再加以要挟,为他收敛钱财、搜罗美女、为非作歹所用啊。而且,听说他的红线头就在栖霞私邸里掌控着。殿下破了栖霞山的消息传来,我是不胜快慰啊。怎么,殿下难道不知道情由么?”
朱标摇了摇头,这攻破栖霞山的事都是四皇子燕王朱棣去办的,只是后来被自己抢了功劳,洪武皇帝明发邸报,说是都是自己筹划了此事。只是这些内情也并不光彩,倒不好说出来。朱标于是沉吟着道:“攻栖霞山是派五军都督府的张玉去办的,说是那夜私邸忽然起了大火,里面的东西都给毁得差不多的。私邸里的当家的,叫。。。。。。叫什么王妈妈的也给一把火烧成了炭团。拿了一个管事的王官奴,把罪名都揽了下来,也没问出什么。母后薨逝那年,宫里宫外都忙得开锅稀粥似的,听说这个王官奴也好像也给逃了,至今还下落不明呢。”
“哦?私邸里的东西都给烧了?这倒可惜了”,文原吉怅然若失:“我还道东西都已经被殿下收入了囊中呢。。。。。。”
“东西?什么东西?”
“啊?”,文原吉听朱标讯问,这才醒过神来,指着朱标手中的本章道:“哦,下官说的是秦王收罗记录的那些百官劣迹。哎,那是他挟制百官的东西,烧了岂不可惜?嘿嘿,下官当年离了京师,想的最多的,便是如何给太子尽忠。待在下打探了一些‘红线头’的底细之后才受了启发,有了主意。之后这才收买了吏部官员,将下官派到这秦王府做了长史。下官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哼哼,将秦王的把柄也都记录了下来!不想还真等到了今日,交与了太子殿下,下官这几年的心血总算是没有白费。。。。。。”
说着文原吉已是眸子含泪,不胜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