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空间明显热闹很多,好友列表里彩色的头像也多了起来,拉到最底下只有一个灰色头像仿佛处于闹市中幽远一角。永远也不会沸腾。
办公室处于一片繁忙,员工们为了新年已经加了好几天夜班,业务跑了数几趟。
光是谈合同就废了三只润唇膏。这是王姑娘的原话,这话一点也不夸张。王姑娘是上海人说起话来柔柔细细发起飙来厉害的很,王姑娘是业务部门的组长有一次因为手底下一个员工偷懒几天不干正事,她当着部门所有人的面踢翻了他的工作凳。
与其说是上海姑娘倒不如说是四川妹子。
比起性格爽朗,更为显著的特点是王姑娘爱吃川味火锅。
总是拉着一帮人去吃,最后嘴唇红肿回来。
林一伸了个懒腰,拿着空杯去泡水。路过王姑娘办公的格子间,她忽然伸出个头贼兮兮地笑。
“老大,猜我为何笑的如此猥琐?”
林一白了她眼,打趣,“说吧,是不是昨晚把那个小男生骗上床了。”
“老大,你那说的不是猥琐好吧。”王姑娘也难得不打哈哈从背后拿出一个灰色包裹,“喏,我帮你签了包快递,嘿嘿。”
“王姑娘,你牙齿上沾到辣椒了。”
王姑娘花容失色,连忙掏出化妆镜偷偷照,看了半天也没发现牙齿上沾东西。起身一看林一人已经走远,这才发现自己被骗,怨念哀嚎。
不要怀疑,王姑娘的名字就叫王姑娘,因为她爸一直想有个闺女连生两个儿子之后总算蹦出个丫头,激动之余就给她起了个名叫姑娘。硬是背着老婆给她上了户口,这下铁板钉钉子,想改也不行了。当时他老婆都已经想好名字了,王虞妍。当她看到户口本上的名字时气得差点没拿刀。后来大家发现这个名字叫的还挺顺口,也就放弃了改名字的念头。
年关相亲了几次,林一就再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倒是因为相亲惹上一些奇怪的人,一天连发好几条短信,都是约她出来再聚一聚之类。她捧着杯子含着杯沿小口啜着奶茶,香浓的味道弥漫在腔口舌头轻轻一舔嘴边残留卷进,没过多久身体有了暖意,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将垃圾短信全部删除,只要打钩,点击,删除,这些短信就会消失,如果人的记忆也有删除键该有多好。
“呦,失魂落魄的捧着手机,在等谁的短信呢?”王姑娘贼兮兮凑上来,林一没有防备险些吓出声。
王姑娘不以为然的说:“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对于成语,谚语王姑娘总是能运用自如。
林一好笑,“那你也不是鬼啊。”怕再牵出什么话题林一连忙把手机塞进口袋。
“老大,晚上有安排吗?”王姑娘突然变了脸色两眼蓄泪,眼巴巴瞅着她。
这种眼神明显是有求于人,林一甩甩手臂抖抖鸡皮疙瘩,毫不犹豫拒绝,“sorry啊,今晚还有事。”
王姑娘忙不迭摇头。
林一借着喝茶举动掩饰内心波澜,她怎么好意思说因为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所以没办法过年这样的话。
别人都在期盼着过年团聚,而她每个晚上缩在阳台喝着酒,远处的笑声好像浮动起来,她竖起耳朵倾听着,听着听着脸上湿掉一片。
下班的时候一群人扯着嗓子在办公室欢呼,就差把雪白的文件从窗户上扔下去借此发泄。
“大家新年快乐。”
“老大,新年快乐。”林一收拾好东西后臂弯夹着件大衣就和同事走出去。
林又信坐在驾驶位上拿着根香烟发呆,余光处有一大团人影走到出口。下意识就投去目光,没有林一。他略微有些失望,还不来得及撤开目光,林一就出现了。她被一群人簇拥着,脸上带着微笑,时不时偏头听旁边那个女孩子说些什么。
他把烟塞回盒子,把车开过去,正准备开门迎接,一个陌生男人斜刺里冒出来比他抢先一步。
“林小姐。”林一正听王姑娘说过年的趣事,冷不丁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寻着声音望去一个男人用无比热情的眼神盯着她,那种眼神好像几天不进食的黄鼠狼看见一只鸡一般。
“林小姐,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上次和你相亲的许正派。”见林一眼神迷茫一副思考模样他稍微有些气馁,但仍好脾气的介绍自己。
一旁的王姑娘噗嗤一声笑出来,对着林一耳朵私语,“他家要是有个弟弟是不是得叫许反派啊。”
林一微微一笑,极为客气,“许先生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客气中带着生疏。
旁边几个男同事还没走,立即起哄,“老大,他想带你回去见家长。”还扯着嗓子学狼嗷嗷叫。
许正派忸怩的样子仿佛应证他们的话。
“许先生,对不起,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真是不好意思。”
许正派急了一把抓过林一的手,“为什么?那天相亲不是挺顺利的吗?”
林一哭笑不得,哪里顺利?就要挣开他的手。
旁边的同事立即吆喝起来,“喂喂喂,你的手干什么呢。”
几个男人纷纷怒目呵斥,吓得许正派立即放手。
“对不起,我想你弄错了。”一道有磁性的男音从人群之外传来,他缓缓走来握着手她的手,另一只空闲的手把她的头按在怀中。
“她是我的女朋友。”林又信对着许正派笑,却字字咬着牙透着凶狠。
许正派本想反驳,可一看对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再加上对方人多哪还敢再多说一句,嘴里嘟囔着匆匆离去,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老大,你行啊。怪不得拒绝我。”王姑娘冲她使眼色,暗地竖起大拇指。
“各位多谢你们照顾着一一,哪天有空我请大家吃饭,今天就不打扰各位回家吃团圆饭。”林又信说话谦卑得体,语气拿捏温和,给人的感觉彬彬有礼一看就是五好青年,于是打过招呼就散去了。
直到人都走远,林一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红这张脸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供氧不够被闷红的还是害羞。
“走吧。”瞥见她那张染色的脸林又信险些失神,但一想到那个许正派内心又有些愤怒,她居然还去相亲,难道在她的眼里他的意识感就这么薄弱吗?看来不给她点“教训“她是不会记住他的话。
自嘲一笑,如今了无关系他又有怎样立场……
心烦意乱的掏出一根烟含上,正准备点火忽然想到什么又把烟拿下。
“对了,你说过不喜欢男人抽烟。”
林一心猛然被什么一击酸涩的很,她是很反感烟味的,没想到林又信还记得。
记得在哪一本书里看到过这么一句话,男人吸完烟后向女人承诺再也不吸烟,这只能是喜欢;而男人什么也没向女人承诺,却能及时掐掉烟,这叫爱。所以不要轻易相信喜欢的诺言,而要记住爱的举动。
抬头看了眼专心开车的林又信,眼神变幻莫测。
“在这么看下去小心我闯红灯。”林又信半认真半玩笑。
林一慌忙撇开头以掩饰情绪,生怕他会看出什么端倪。
车稳稳停下,确定熄火后林又信伸手解开安全带熟稔地问:“今晚想吃什么?火锅可不可以?”
“不用了,今晚我还有事。”果断拒绝。
“你有什么事?”林又信眼中隐约跳动一抹火苗。
“就一次,就这一次。“前面路口正好红灯。
侧过头,林又信显得若无其事。林一欲言又止,到嘴的问题翻滚几次又如数咽下。刚才的话难道是她的幻觉?
饭桌上摆满了要涮的食材,正中间摆着火锅此刻正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复起复裂,光是听着就热闹。底料的香气也随之泛起,林又信见时间已到不慌不忙地把粉条放进去还有一些时令蔬菜。冰冷的食材碰撞火热底汤,热闹的汤终于安静下来用鲜美的汤汁包容着食材,细细炖偎,发挥出食材自身味道,融合而成。
这像人生一般,纵然一个热情,一个冰冷只要能互相包容,互相磨合,总有一天会熬成生活。
就比如她和林又信。
无奈的埋在沙发痛苦嚎叫,鼻息是沙发皮革的气味。越想越沮丧,怎么就心软放他进来,她应该坚定立场呀。怎么这么没有原则。
真希望沙发上有个洞,好让她钻进去躲躲。
目光触及缩在沙发上抓狂的小女人,他的内心产生一种别样感情,心涨得发烫,烫的仿佛要烙进心底。
“吃饭了,林一。”他轻轻地说。
心不甘情不愿的坐着,像是审判后执行墙壁的犯人。
隔着雾气,林又信的轮廓开始模糊,可心里有什么逐渐清晰起来。
“林一,新年快乐!”雾气中他举杯。
“砰……”
烟花接二连三的在空中绽放,正好与他的声音重叠,盖了过去。
林一眼角微润,举着杯子回敬,“新年快乐。”
烟花仿佛自他们头顶绽开。
今天吃的有点撑,临睡前林一吃了粒健胃消食片,温水含吞。
爬上床翻看手机短信,有好几个人给她发了新年祝福短信,她也一一回复。
双腿合拢曲起头轻轻枕上面,外面的烟花放了一阵就停息了,城市忽然静悄悄起来,所有的落寞在此聚合起来侵蚀每一个孤独的灵魂。
身子一松翻到床另一边,轻轻嗅着枕头上清冷的味道,这样的味道让她无法入睡,也不知道是胃胀还是过节变得矫情了,总之林一难以入睡,权衡再三拖着拖鞋去冰箱找点喝的。
“啪”易拉罐金属环轻轻拉开,汽水小泡泡剧烈翻滚着,液体入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感。
“你在干什么?”冷不丁身后传来声音,接着一个黑影在阳台窗帘中一闪向她走来。
见人是林又信,提起的心才放下。他进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寒气,冷的林一直打哆嗦。
“怎么晚你在阳台做什么?”不对,他不是应该走了吗?
“睡不着就出来逛逛,”他整了整刘海,“你呢?”
话题一下子就抛给了她。
“嗯,有些胃胀。”
不对,她猛然摇头,差点就被他绕过去。
“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沉默片刻,“喝多了。“
骗子!
他家明明就在隔壁,几步就能到。
他说的极其无辜,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一也不好赶他。毕竟深更半夜被人看了说出去也不好听。
深夜时分,孤男寡女,除了几句干巴巴的闲聊剩下的就是沉默,令人尴尬的沉默,唯一的声音就只剩下在手中捏变形的易拉罐。
“呃,没什么事就早点睡吧。”林一率先打破打破沉默,瞄准垃圾桶扔出易拉罐,哐啷一声易拉罐稳稳抛进垃圾桶。
林又信应了一声却没有任何行动。
她无法呆下去只好先回房间。
“林一。”他叫住她,“我们交往吧。我们交往吧,做我的女朋友。”生怕她听不清林又信又重复一遍。
前方人影背影一僵,踏出去的脚步定在那里,再也没有踏一步的勇气。
“你现在没有拒绝我的权利,我那天说过,这是我的报复,你必须接受。”他说的轻松,“难道你觉得不应该吗?”
之前营造的温情全部破碎,他说做我女朋友,我们交往吧,却唯独没有那句我爱你。她就不该奢望。
林一活动下脚腕向前一步,“门就在那里。”
这下不只是胃胀这么简单,头也隐隐作痛。
因为她的装聋作哑所以大家都相安无事,没想到两天后林又信真把她的同事约出来吃饭。
陪着一桌男士喝着酒,每碰一杯都说句我们家林一麻烦你们照顾啊。
大家都嚷着,“没问题,没问题。”红着脖子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王姑娘捅了捅林一胳膊小声说,“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语气中无不透着羡慕。
“你弄错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王姑娘大惊满脸不相信,“你别欺负我文化低蒙我啊。”
“真的,我不欺负你文化低而蒙你。”林一满脸正经一点也不像是骗人。
王姑娘愣了愣,“怎么就觉得不像是好话呢。”
她不打算继续深想,继续刨挖这个话题,“不会吧,这么好的男人就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如今自动送上门你还不要,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王姑娘惋惜摇头,“要不是这男人喜欢你我早就下手了,你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等到人没了你才后悔就晚了。要是真不喜欢人家就早点和人家说清楚,免得耽误了人家。”
林一听了心中不是滋味,瞧着席间喝红眼的林又信满是心疼。可有些事情王姑娘不知情,他们经历过曲折离回坎坷也没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还要继续折磨彼此。
她闭上眼告诉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他报复的戏码。
别人可以被他欺骗,但是她绝对不能沉沦。
王姑娘瞅瞅林一看看林又信,只能摇摇头。
“林一,看星星多亮。”酒气扑面而来,林一稍微偏头换气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她一边扶住脚步不稳的林又信,以防他左右摇晃摔倒在地,一边又要空出手吃力掏出车钥匙,嘴上还不闲着。
“是,是,星星真亮。”说话间车门打开,温柔的将他塞进副驾驶座位还特地伸手护住他头顶以防磕到。
眼瞧着身子进了大半,谁知他又不安分起来,一下子冒出个脑袋顶在车门上面。
他醉醺醺的问,“一一,星星呢,星星呢,我怎么看不见星星了。”左右盼目,表情极其无辜。林一很想告诉他,你看不到星星的原因是你把眼睛贴在车玻璃上了。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喝醉的人最好好言好语。
她耐心哄着,“乖,现在天晚了星星都回家睡觉了,我们也回家睡觉好不好?”
“家?我的家在哪里?”他抬起迷茫的眼睛,里面溢满了脆弱和平时那副沉稳的样子完全不符。
“林一,你毁了我的家,你毁了我的人生,是你,一切都是你。”林又信伸出手指狠狠戳在她的腰上,林一一言不发任由疼痛蔓延,仿佛这样做就能减轻她的痛苦。
她知道林又信压制得太深,也知道他其实比谁都要难受。
“你不要以为只有你最痛苦,不要以为你最可怜,你知不知道我母亲就是被你妈妈害死的,她还那么年轻丈夫就带着情人闯到家里,明明是第三者还那么趾高气扬冲我母亲说了一堆难听的话,她承受不了就跳楼了。她还那么年轻。”林又信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那种歇斯底里的哭泣就像一种觉醒的咆哮,威震有力。
“其实,我更恨我爸,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我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你,不再爱你。怎么办?”林又信再也克制不住一头扑进林一怀里,尽情释放着自己的委屈。
在这个夜晚,在这条霓虹马路,在这个拥挤的城市,眼泪仿佛是最忠实的见证人,在你需要它的时候毫无保留,等你哭完了它又会悄悄溜走不让你难堪。
人来人往的街上,人如潮涌。看惯世间冷暖世故的人们保留着一贯冷漠态度目不斜视,谁也不会主动询问这哭声背后隐藏的故事。
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