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了飞机回家的欲望更加强烈。
一
在坐车去工厂的路上，我把头靠在吴蕾肩膀上，觉得并不是很舒服，那种感觉就是我把头靠着她反而觉得自己很沉重很累。我问她，重吗？她动了一下，我憋着气，我能想象她的表情，她说，不重，就你？
我吐气，吸气，那股不好闻的气味还是围绕着我没有散去。我说，别看我瘦小，我脑袋可挺大挺沉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又动了一下，我说，因为里面藏了太多的智慧。我想笑，并且我能感觉到她的嗤之以鼻。
一
在去市区的公交车上，我把头歪在林雨肩膀上，并不舒服，很难受，但我并没有起来。我问她，重吗？她抬了一下肩膀，感觉就像轻踢了一下我的脑瓜，像球一样。她说，你能重到哪去。我能想象她的表情。我说，别看我挺瘦的，我脑瓜可挺大挺沉的。她哼笑着。我问，知道为什么么？同时我把头抬起来靠在座椅上，扭过头看她，说，因为里面藏了太多的你。她双手捂着脸，花枝乱颤。我想她会喷饭的。
一
有时候我发现我是在强迫自己喜欢她们，迎合她们，接受她们。
一
我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它在行走，它那么低矮。它行走在轿车飞过的路旁，它行走在飞机滑过的云层里，它行走在我翻过的字里行间，它行走在大巴驶过的桥边。一个佝偻低矮的身影，我透过窗户，我翻起书页，它跃然而现，它一直在行走，它走在桥的边缘，它走得那么慢，但依然能走进我的视线里。
二
我看到了那个身影，穿过道路，穿过车流，穿过建筑，穿过倾泻而下的阳光，它在行走，它弯曲的背脊，它缓慢的步履，它一直在行走，它从未停留在某一地方，它一直在行走，总是能走到我的眼睛里。
三
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她走到影子的身边，她拉起影子的手，影子好像活过来了，我看见了它，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它，它手指微微弯曲，被松垮布满皱纹的皮肤包裹着，它的手臂，暗黄枯瘦，甚至呈现出一种黑棕色，上面覆盖了一层黑斑。
四
我把手伸过去，小女孩却把它牵走了。
五
我突然想起以前小时候坐在牛背上，前边有一个身影，它在牵着牛，它回头对我说，太阳下山了，明天再捡太阳吧。
还有它晾衣服的样子，晾衣杆很低，它佝偻着背，从桶里面拿出衣服，薄薄的浅色的花衣裳，还有白色的衬衣，它说，它没回头，它在认真的整理着那件白衬衣，我听到它的笑声，它说，刚从井那边洗衣服回来。
六
现在我知道了，它佝偻的背是由于疾病和衰老造成的，并不是晾衣杆很低。
七
小女孩牵着它的手，两个人一直走啊，一直走啊，走到飞机滑过的云层里，小女孩拉着它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小女孩拉着它，停了，飞机划过，我感受不到风，只有一阵耳鸣，我困难的吞咽着口水，努力朝窗外张望，只有天空和白云，安静，美好，好像故意隐藏甚至是抹去了什么。
八
大巴驶过高速桥，我望向窗外，地面的车，路旁的树，高处的线缆，还有快要落山的太阳。还有，我使劲眨了一下眼睛，我拿出眼镜，停顿，我没有戴上，因为我已经看清楚了，看见了那个身影，它佝偻着背，它一直在行走，它的手，它的头发，它的脸，还有它的皮肤，它朝我招手，它浅色的花衣裳飘着，好像里面空荡荡的，它在对我笑，我看见它仅剩的那两颗门牙，突出，发黄。它张开嘴巴，它用力招手。原来它一直在行走，一直陪着我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九
它的身影开始渐渐拉长，它仍然在用力招手，它张大嘴巴，我把手放在窗上，我听不到它的任何声音，它跑了起来，它追着大巴，它为了追上我，它为了赶到我身边。它在招手，它在张大嘴巴，它在试着喊出来，它指向前方，我知道了，它在追赶快要没入地平线的太阳，我好像听到了，它在说，我去给你捡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