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躺在床上,伊夏翻看着一家四口的相册。每一张她都反复看好几遍,从她和哥哥牙牙学语,到亭亭玉立,照片都一一记录着。那是她最珍贵的财富,最珍贵的宝贝。
“宝贝,还不睡呢?”陈淑蓉看见伊夏房间灯亮着,推门进来。
“妈妈,我睡不着,今晚我想和你一起睡。”伊夏放下相册坐在床上楼着妈妈撒娇。
“好,我们伊夏小时候最喜欢跟妈妈睡,这一眨眼都十几年了。”陈淑蓉拿起相册翻开,看着照片中在地上爬的小女孩照片,幸福的笑了。
陈淑蓉指着其中一张她躺在床上手舞足蹈笑着弯起眼睛的照片“你看,这是你八个月的时候。”“还有这张,你第一次学会走路,跟哥哥抢糖吃.....”“这是你初二考了全校第一名,上台领奖,我们小夏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呢。”说着说着陈淑蓉红了眼眶,伊夏也红了眼眶,她的心沉重得就要死去。她想如果妈妈知道了自己的病,会伤心欲绝,所以一定要瞒住。
想了很久伊夏还是决定问出那个困扰她十几年的疑问“妈妈,你可以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吗?”如果不问,也许到死她都不知道。
陈淑蓉顿了很久,明白这一天终究要到来,是时候告诉她了“起床带你去个地方,你就什么都明白了。”擦掉眼泪,陈淑蓉帮伊夏拉好被子。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伊夏整夜未眠.....
天微微亮,伊夏早早起来,心情很复杂。有些迫不及待,也有不安,她想见到时会不会很陌生?或者他们已经有了别的孩子?还是该问他们为什么不要自己?
真想把乱七八糟的思绪都赶出脑海,可还是控制不住去想。
可这路线她明明记得,她来过,陈淑蓉带她来过...这是去那个墓地的小路.....埋葬着妈妈好朋友的地方.....伊夏越来越不安。甚至想逃避,甚至后悔要问.....
墓旁枯草丛生,头顶依旧呼啸着风,撕裂着空气....
“美慧,你的女儿伊夏来看你了,二十年了你在那边过得可好?”陈淑蓉点燃三祝香插在坟前,脸上挂着泪。
伊夏一步步倒退着,生活总爱跟她开玩笑,然而这一种可能却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她可以接受妈妈不要她,接受妈妈讨厌她,就是无法接受她死了....“不,这不是真的,你骗我.....”被草拌了一跤,伊夏跌坐在地。
她开始憎恨老天,一点一点夺走她生命里的东西,最后还要夺走她的生命....
陈淑蓉心疼的上前来拉她“她真的是你的妈妈伊美慧,你长大了,是该告诉你了。”
怔了很久伊夏终于认清了事实,连滚带爬到墓前,触摸着照片中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她轻唤了声“妈妈”眼泪就刷刷掉下来。
看都不能相互看一眼,就已经阴阳两隔。
“我妈妈是怎么死的?”伊夏一把一把扯掉缠绕着墓碑的杂草。
“唉,有人把你抱给我的时候连同你妈妈的骨灰一起给了我,听说是难产。当时你只出生三天,那么小..”陈淑蓉悲伤回忆着往事。
“那我是害死妈妈的凶手....我是凶手,我为什么要活在世界上?”她双手使劲拔着草,掌心被划破,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她觉得害死了妈妈,老天要收了她,这就是报应吗?
“你好好活着就是对你妈妈最好的报答,这一切都是天意,你没有害死妈妈。”她想说害死美慧的人是苏耀东,陈淑蓉阻止着伊夏,拉过她的手护在怀里。
“好好活着?”伊夏知道一点也不好,很快她就要去那边和妈妈团聚了。“那我爸爸呢?我爸爸是谁?”
陈淑蓉低头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你没有爸爸,我也不知道是谁。你妈妈告诉我说喜欢上一个男人要和他去大城市打拼,可换来的是这个结果。”她骗了伊夏,说出真相只会雪上加霜。
“你骗我,你肯定知道的对不对?我爸爸是死了还是活着?求你告诉我。”伊夏跪在陈淑蓉面前,眼里还燃着最后一丝希望。
“也许你的爸爸也已经死了....”她看到伊夏眼里的最后一丝期待暗下去,然后瘫坐下去.....破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虽然太残忍,却也是为她好,如果告诉了她她的爸爸是一个为了金钱名利抛弃她们母女的人,她会更绝望!
伊夏信了,如果爸爸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也许?”她从懂事起就心心念念期待着的事,在这一刻宣告破灭。终于认清事实,她就是一个真正的孤儿,哪怕是想奢望见到他们时只求一个拥抱都变成不可能了。
这世界千千万万的人,为何上天偏偏对她残忍?她接受了所有不能接受的事.....接受所爱之人的背弃,接受好朋友的沉睡不醒,接受奶奶的突然离去,还要接受自己是孤儿的事实......“期待了那么久,我没有其它要求,就是想见到他们时想要他们抱抱我,原来他们早就死了....”
山坡上枯黄的草太深,飘下的雪很快就被淹没在杂草中,但是它们毫不倦怠的飘下来。直到覆盖了杂草,她坐在墓前,从早晨到日落。对着墓碑有说不完的话,叫不完的妈妈。
白雪覆盖下的小草,蕴含生机,等待着来年春天染绿大地。周而复始,顽强不息.....她很羡慕它们,至少它们每一年都会如期而至....
收拾起最后一点残破的力气,伊夏转身对着走过的每一步路道别,对着那个葬着她从未见过的母亲的地方道别。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
这些天,陈淑蓉一直陪在伊夏身边,陪着她说话陪着她吃饭睡觉。直到她情绪稳定下来,夫妻两才放心去城里进货....
她想去走走,没有目的的,像一个游魂。走到哪算哪,然后她就一直走一直走。
走过一条老街,那个吹糖人的老头子还在,在为一群好奇的小孩子吹糖人....走过去年她站在台上鼓起勇气,拿着话筒对着台下的他表白的街.....走过那间拍大头贴的小店,她停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老板把他们去年拍的大头贴拿来做招牌,贴满在大头贴机器上。生意火热,小女生们挤着目不转睛看照片中迷死人的男孩。照片里的男孩卖萌,比剪刀手,吐舌头。那是欧阳璟曾经最想毁掉的照片,是伊夏恶作剧的结果,她却很满意。
现在看来却很讽刺,因为他说都是假的!
风吹日晒,照片已经微微泛黄,那是她的曾经人人羡慕的爱情.....
再走过游乐场门口,想起里面的一幕幕,他在女生们羡慕中轻而易举打中那些气球。他们一起坐过山车,旋转木马,摩天轮.....回忆翻江倒海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明白这些走过的地方都将变成她脑海里的最后一幕,她不愿忘记和他之间的一切,就算他已经忘了自己,现在正对着别人开心的笑....
每一个地方她都要停留很久,把那些画面刻进脑海里,以此来减少想他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