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翰坤说，老子信了你的邪。知道我喜欢女人，所以，准备用美色诱惑我？这份礼物不错，我要了。金海波说，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为了你的破事，我忙到现在，连午饭都没吃。一个人吃没意思，两个人吃也难受，所以，我叫我们的美女干事一起来陪你，够意思吧。
齐翰坤站起来，走到桌子前，坐定，从西装左胸口袋掏出白色手巾，小心翼翼地展开，放在桌上。
金海波摇了摇头，说，改不了的臭毛病，穷讲究。
齐翰坤笑起来，说，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你不讲究？为请老子吃个饭，费了这么多神。
金海波抓起酒瓶，在齐翰坤面前晃了几下。问，喝不喝？齐翰坤豪爽地说，喝。美女养眼，美酒养胃。为什么不喝？丁少怡从金海波手里接过酒瓶，给杯中倒酒。齐翰坤盯着她的手，这双手真漂亮。又盯着她的脸，这张脸实在精致。
金海波坐下来，端起酒杯，举在齐翰坤面前，见他的目光盯着丁少怡。说，你啊，你会死在女人手里的。
齐翰坤一阵大笑，道，我和你不一样。你有远大理想抱负。我这人很简单，有美女在怀，有美酒在杯，夫复何求？人生足矣。接着端起酒杯，举到丁少怡前面。丁少怡连忙端起酒杯，和齐翰坤相碰。齐翰坤说，丁小姐，我建议你不要跟着金二。我和他认识十几年了。他这个人啊，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跟木头差不多。
丁少怡说，齐主任真会说笑话。
齐翰坤说，不是笑话，是真话。你问他吧。别人追女人，是夜夜新郎，他也追女人，结果呢？我真是信了他的邪，他竟然夜夜空床。金海波说，你没喝多吧。齐翰坤说，看吧，他那点事，我全都知道。他不愿意让我说。我告诉你，他想当我的姑父。结果如何？我的小姑失踪了，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呢？还在盼着奇迹出现。你说，这样的男人，你为什么要跟着他？
金海波端起酒杯，强行和他碰了一下，说，别扯远了，我们谈点正事。
齐翰坤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说，正事？正事是什么？正事就是，丁小姐这样的美女，留在你身边，被你浪费了。
金海波说，张小武私运奎宁，被抓了。
齐翰坤手上顿一下，笑着望向丁少怡，道，张小武？老子信了你的邪，张小武是谁？金海波笑了笑，说，我听说，张小武经常在齐公馆和湖区走动啊！齐翰坤转向丁少怡，端想酒杯，说，丁小姐，我们喝酒，别理他这个无趣的人。丁少怡机械地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齐翰坤说，别理他。喝完这杯酒，我们就是朋友。以后，别跟他干了。我给你找个好地方干，钱还赚得多。
金海波，说，张小武的通行证，是汉口总商会办的。
齐翰坤猛一下将酒杯垛在桌上，酒杯顿时碎了。齐翰坤说，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是哪个王八蛋害老子，把通行证乱发？
听到声音，金海波的那两名手下顿时出现在外面，站在那里。金海波不动声色地说，小丁，给齐主任换杯。两名特务退去，丁少怡打开旁边的食盒，拿出一只酒杯，放在齐翰坤面前。
金海波说，老大啊，这事幸好只是我知道。如果让日本人知道了，不得了。
齐翰坤恶狠狠地瞪了金海波一眼，说，二少，你把那个王八蛋给老子找来，我倒要问问，到底是谁让他干的，害得老子这么惨。
金海波端起酒杯，强行和齐翰坤碰了一下。说，哎呀，我的好大哥，你就体谅一下老弟吧。老弟这碗饭，你以为好吃吗？别人都说我是汉奸，你不想想，我金海波是什么人？我们汉口四杰，在日本读书那时候，我金海波眼里什么时候有过日本人？齐翰坤说，是啊，你那时候确实没有。但是现在，你眼里全都是日本人。金海波说，大哥，我的好大哥。你认为我想吗？我不这样怎么办？和他们拼？血流成河？连我自己的命都搭上？我在这个位置，就能让我们中国人少死几个，你说是不是？
齐翰坤讥讽说，这真是在什么山唱什么歌啊。
金海波自然不让，说，我难道说错了？你和三少，不也在替何丕石干事？难道你们也是汉奸？还有，四少不是你从上海拉来湖北当参事的？我们干的，好像是一样的事吧。齐翰坤说，那怎么相同？我们是救人，你们是抓人。金海波摆了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这些，你都知道的。我们还是说张小武。
齐翰坤，显然不肯说这件事，道，张小武怎么啦？我们齐家，商会还有参事室那么多人，我必须每一个人都熟悉？金海波挑起了另一件事，说，湖区发现大量的疟疾，你知道吗？齐翰坤反问，我应该知道吗？金海波说，张小武弄的这箱奎宁，与湖区有关，这一点，你该承认吧？齐翰坤说，所以，你应该帮我查清楚。我可不想背这个黑锅。
金海波打起了亲情牌，说，我们是兄弟，你连自己的兄弟都不信任？
齐翰坤根本不吃这一套，暗想，在酒场上可以称兄弟，但这是你的监狱，还认兄弟那是幼稚。他说，老子信了你的邪。我如果不信任你，会和你坐在这里喝酒？正因为我们是兄弟，你才更应该把这件事查清楚，还我清白。
金海波显得很激动，猛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说，你这个人，怎么就改不了固执己见，刚愎自用的毛病？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让日本人知道了，你有十颗脑袋，都保不住？你只有把事情说清楚，我才能替你想办法。
齐翰坤一口干了杯中酒，说，你要我做什么？承认这件事是我做的？我承认了，对你是不是有好处？那好，我承认。行了吧？金海波声音加大了不少，说，我真不知道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你怎么就油盐不进？
丁少怡立即当起和事佬，好了好了，你们也别意气用事了，还是坐下来，想个办法吧。既然是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着解决的？
齐翰坤说，很好解决，怎么抓我进来的，还怎么送我出去，什么事都没有了。金海波做出一副十分生气的样子，说，我不跟你说了，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吧。丁干事，我们走。
金海波向外走，丁少怡看看齐翰坤，只好跟出去。
齐翰坤理都不理他们，端起酒杯，干了一杯。
金海波刚刚离开，酒井猛来了。酒井猛乘一辆三轮摩托车，带着一名司机一名翻译，直接闯到了看押所前面。酒井猛一路嚼着鸡翅，满嘴都是油。一名特务领着他们来到门前，听到尤美美在里面大叫。酒井猛吐出骨头，问，怎么会有女人？特务不懂，看着翻译官。翻译官翻译过后，特务说，她是齐翰坤的朋友，一起请来的。
酒井猛命令特工将门打开，然后领头进入，不顾其他人，一直向前走，来到关押尤美美的监舍前停下来。那名特务立即赶过来，对尤美美喝道，叫什么叫？你不累吗？尤美美已经没有叫，而是盯着酒井猛看，似乎想向酒井猛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酒井猛看到尤美美，眼前一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翻译官翻译后，特务大声地喝斥，听到没有？太君问你话。酒井猛立即制止特务，不要吓着她。翻译官并没有直译，而是说，太君说，你不会小点声音吗？
看到尤美美，酒井猛似乎忘了来这里的目的，一个劲地和尤美美说话，向她示好。他安慰她，你不要害怕。你的大大的漂亮。我会保护你。
翻译官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翻译。酒井猛几次示意翻译官，翻译官才说，太君说，你这样大吵大闹，对太君很不友好。尤美美轻蔑一笑，转身走开，回到床上，不理他们了。
酒井猛又对尤美美说了一番话，全都是赞美之词以及安慰之语。翻译官只好乱译。尤美美躺在床上，对他们不理不睬。酒井猛说了半天，大概觉得无趣，转身走开，似乎有些不甘心，又转头看了尤美美一眼。
几个人走到齐翰坤的门前。齐翰坤坐在里面，背对着门，对于后面发生的一切，置之不理。他们在门前站了片刻，一句话没说，酒井猛转身走开。其他人也跟着离开。
酒井猛经过尤美美门前，向里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尤美美躺在床上，根本没有看到他们。
离开看押所，酒井猛直接去了金海波的办公室。
金海波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墙的两面，一面挂着一个围棋棋盘，上面摆着一个定式，另一面挂着镖靶。敲门声响起，金海波不满地说了一句，晚上都不让人安宁。抬头看见一名特务领着酒井猛等进入，金海波立即夸张地站起来，绕过办公桌，向酒井猛走来。
金海波说，哎呀，酒井太君，大驾光临啊。快请坐快请坐。
这些话其实没有意义，酒井猛已经跨进来，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将一条腿往另一条腿上搁了，手上拿着鸡翅，旁若无人地吃。金海波大叫，快快，给酒井太君倒茶。先用日语说一遍，接着又用中文说一遍。
酒井猛十分傲慢，坐在那里嚼鸡翅，对金海波不理不睬。一名特务端了茶进来，递给酒井猛，酒井猛不接，甚至不看，只是享受着他的美食。终于将一支鸡翅吃完，酒井猛抓过身边那名特务，在他的衣服上揩手。那名特务敢怒不敢言。
我来问一下齐翰坤的事。酒井猛说。翻译官终于捞到机会，立即翻译。金海波并不理翻译官，而是说，我们怀疑他与一桩案子有点关联，请他过来问一问。
酒井猛傲慢地问，什么案子？翻译官又要翻译。金海波有些恼火，又不能针对酒井猛，便拿翻译官出气，恶狠狠地说，不用你翻译，我听得懂。然后对酒井猛说，案子是今天才发生的，目前还没有进展。等有了进展，我会专程向青木大佐报告。
酒井猛非常不满，说，大佐派我来，就是了解这件事。要不，你现在和我去面见大佐？
金海波的语气立即缓了，说，我知道，我知道，向酒井太君报告也一样。汉口总商会的一个人，带了点违禁的东西上船，前往九江，被我们特务处截获。
酒井猛问，那个商会的人呢？金海波说，他想逃走，被击毙了。
对这些，酒井猛不感兴趣，他最大的兴趣在尤美美。金海波自然也不肯对他说真话，只是敷衍，表明正在审，等有了结果再报告。
酒井猛不再说话，站起来便走，翻译官立即跟上。金海波要相送，可电话响了起来，他只好说了一声告别的话，转身来接电话。
电话是杨魁山打来的，还是问齐翰坤的事。显然，杨魁山正在承受巨大压力，开口就问，齐翰坤的案子怎么样了。又说，这件事，一定要慎重，他是何主席信得过的人。还特别说明，自己和齐翰坤的父亲齐儒林是保定讲武堂的同学。最后强调，这件事一定要稳，如果需要，可以考虑放了他。
金海波口里说好，心里却升起一股寒意。
杨魁山的口气改变了，这似乎说明，他正在沉受压力，并且在对此重新评估。如果真的不得不释放齐翰坤，就必须有人对此承担责任。想到这一点，金海波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四舅公给自己出的主意真是对的吗？他有些不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