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一次一次落下,日子也一天天暖起来。这一日晴空万里,阳光明媚,萧安欲进城添购所需物品,师父念晓雅未去一回,便遣其随萧安出去看看。两人换上一身轻便行装,萧安丢给陈晓雅一顶垂着黑纱的斗笠戴在头上,行出山谷。 山谷的出口穿山而过,极其隐蔽,被花草藤蔓覆盖,极不易发现。
出了山谷,步入一片茂密的树林,林中雾气很重,唐怀清在此设了阵法,鲜有人能通的过。萧安运起轻功,揽住晓雅的腰身,带着她左拐右行,绕来绕去才出了那密林,望见了大道。又行了一个半时辰,才望见了城门,城门上方赫然写着此城名字“逍遥城”。
一路行来,陈晓雅的双腿已酸胀无力,远远的跟在萧安身后。进了城门,萧安放慢脚步等晓雅跟上,对她道:“已近正午,吃过饭再采买吧。”
晓雅一听可以休息了,还有吃的,顿时来了些精神,点点头。
他们来到了一家名叫“缘来”的小酒馆,酒馆并不大,陈设简单却优雅,也很干净。小二熟络的引他们到了二楼的小雅间,看样子萧安是这里的常客。小二很快便送来了茶水,萧安又点了几个小菜,要了几个馒头,小二便退了出去。
陈晓雅摘下斗笠,灌了两杯茶水后道:“师兄,你是不是常来这里吃饭?我看小二应该认识你。”萧安抬眸看了陈晓雅一眼,说:“嗯,这里的饭菜还可以。等一下你尝尝。”
陈晓雅微笑“嗯。” 对于爱吃的人来说,有的吃自是很开心。听窗外热闹非凡,陈晓雅便起身倚窗而望,看众生为生计奔波劳碌,心中感慨良多。
一声尖细嗓音传来“哎呀!王二爷,您来了,且先坐下,小女子待会儿给您敬酒去。小虎,赶快给王二爷上好茶。”
“老板娘客气,那我可等着与你痛饮几杯啊。哈哈哈”
“哈哈哈,一定。”伴着既豪爽又娇媚的笑声,帘子被掀起,走进来一位娇艳的女子,女子约二十五六岁,身着红色裹身绸衣,外披白色纱衣,身段凹凸有致,凤眼巧笑迷蒙,鼻挺唇朱,虽是浓妆艳抹,却不感脂粉气,很是亮艳。
身后跟着端菜的小厮,女子稍侧身,让小厮上菜。女子望向萧安,瞥见窗边还有一人,遂望过去,表情一僵,瞬间恢复笑脸,打量着陈晓雅,问道“萧公子,我听小虎说您来了,不想还领了位美人,看着面生啊,敢问这位美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啊?如此貌美。”
陈晓雅被盯的很不自在,转头望向萧安。
“这是我师妹陈晓雅。”
“师妹,这位是此店的老板娘,谢三娘”萧安为两人介绍道。
“谢老板,你好!”陈晓雅向谢三娘微颔首。
“陈姑娘客气。你……”谢三娘还想说什么,但感受到萧安的冷虐气息,便打住了“菜已上齐,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小虎说,二位慢用。”说着退出了雅间,在雅间门外停住,隔着帘子望向室内,眼神复杂。
萧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酱牛肉放在陈晓雅碗中,道:“吃饭吧!”
“谢谢!”陈晓雅嗯了一声,对着萧安微微一笑,也拿起筷子自顾吃了起来。赶了一上午的路,而且她素来早餐都吃不多,现下是真的饿了。
看到陈晓雅的微笑,萧安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不再言语,埋头品尝菜肴。
两人都没再说话,房间内只余碗筷相碰的声音和口中咀嚼的声响。席间,萧安又将离陈晓雅较远的菜夹到她碗里,陈晓雅有些不知所措,以往伤势未愈时饭菜都是在自己房里用,伤无大碍后也是她们师徒三人一起用餐,总是师父夹菜给她。从不曾如今日般单独与萧安吃饭,她又不善言谈,不知该如何应对,见萧安似是并不在意,一切看来理所当然,陈晓雅只微笑着道谢。
饭毕,萧安叫来小二将随身带的水壶装满,辞了谢三娘,二人便出了酒馆,奔集市而去。此街是逍遥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非常绵长,各应货物应有尽有。路两旁商铺林立,摊位一个挨一个,叫卖吆喝声络绎不绝。
萧安离陈晓雅一步之远,静静的跟着。第一次逛古代的集市,还是很好奇的。面上虽不动声色,眼睛却忙的不可开交,偶尔见到感兴趣的小玩意,会掀起斗笠下的垂纱多看两眼,却并没有要买的意思,只是好奇和欣赏。
陈晓雅的前世,家里并不富裕,她从小便过着清贫的生活,后来嫁了他,生活条件也一般,所以对于物质的欲望很淡,尤其是这些饰品摆件。
逛了一阵,萧安带着陈晓雅拐进了一间店铺。店铺很宽敞,装修的富丽堂皇,三面柜台及架子上都摆满了物品,一面墙摆放着手镯,项链及腰间配饰,这一面摆放着珠钗头饰耳环,最后一面是胭脂水粉等。
陈晓雅虽对珠宝首饰不甚了解,但从店铺陈列看来,这里的东西显然比刚才在街上看到的那些要贵重很多。
掌柜见有客人进门,忙满脸堆笑招呼道“二位客官想要点什么,随便挑。”
萧安不答,转身面向陈晓雅说:“挑几件合心意的。”顿了一下,又俯身靠近陈晓雅的耳朵低声道:“我带了足够的银两。”话落走向旁边的圆桌旁坐下。
陈晓雅闻言一怔,待反应过来,知被看穿心思,面上一窘,没有说话,转身去看首饰去了。看萧安的架势,她不挑几样怕是萧安就做主挑的更多了。
掌柜的忙跟上陈晓雅为她一一介绍“姑娘看着面生,是来此地游玩吗?这您可来对地方了,本地虽在我商国最西面,比较偏远,但风景极好,而且居民都很和善热情,知足安逸,人人过的逍遥自在,本城故此得名逍遥城……” “您来本店定能选到合心意的,本店可是逍遥城最大的首饰店,物品全,做工精细,样样都是上品……”掌柜的一直喋喋不休,实是口才了得。
陈晓雅只应了声嗯,或者点点头,伸手拿起一个物件看看,又放回原处,如此反复了几次,最后视线落在角落里一支白玉簪子上。
簪子通体乳白,锥形白玉簪身,顶端钻有小孔,用银线穿孔而过,下面坠着由小及大的白玉珠子,末端是一颗水滴形的白玉坠。陈晓雅挚起白玉簪子仔细端详,淡雅别致,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掌柜的看她有兴趣,忙在一旁介绍道:“姑娘好眼力,这是由上好的和田白玉打磨而成,费时一个月。更难得的是,这簪子是前朝护国将军韩猛为其爱妻请人专门打造的,他们二人亢丽情深,韩将军一生只娶了一个妻子,被世人传为佳话。姑娘若佩戴此簪子,定能找到一心相待之良人。”
陈晓雅抬首,随口问了一句:“这个要多少钱?”
“只要三十两。”掌柜的伸出两个指头。
陈晓雅低头望着白玉簪子,在想三十两是多少,是贵还是便宜,不禁有些后悔,出门之前忘记先普及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那掌柜可不知她想什么,看她挑了半天好不容易相中一个,怕她不要,赶紧补充道:“这支簪子跟姑娘有缘,那就二十两卖你,怎么样?”
陈晓雅惊诧的抬头,还没讲价呢,老板便自己降了十两,不知其中到底有多少幌子。刚要开口,便听萧安冷哼一声“哼!老板,据在下所知,白玉的盛产地只有我商国的和田县,和鲁国的保县镇两地,而和田白玉出采量少,品相更佳,价格较昂贵些。两种白玉外观相似,外行人甚难分辩。老板可要看仔细了,莫要一时眼花,混淆了。”
掌柜闻言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那人明明没有看他,面具遮住了半张脸,看不见表情,声音也不高,却偏偏自有一种威严在,让人望而生畏。
掌柜伸袖拭了拭额头,干笑两声道“呵呵,本店正举行周年店庆,只需十两,只要十两就行了。”
“包起来吧!”萧安掏出十两银子扔在桌上。陈晓雅暗自佩服,师兄真厉害,比她一个女子会砍价。
她不会梳古代的发髻,一直都是只扎住头顶处的头发,其余的披散着,实在用不上发饰。而且她也不喜欢戴手镯项链之类的,耳坠也是这身体原来戴的那一副,所以没有再选首饰。她不喜化妆,浓妆艳抹的好不自在。因为皮肤有些干燥,便只选了两盒荷花香的油脂护肤。陈晓雅吩咐掌柜的将白玉簪子和两盒油脂包起来,转头对萧安微笑道:“师兄,我好了,可以走了。”
萧安点点头,起身,付了银两,两人步出了店铺。
萧安依然跟在陈晓雅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行出一段之后,萧安加快脚步,与陈晓雅平行,头微侧向陈晓雅,开口道:“天越来越热,等下你去挑几件单薄的衣服,下次出来最快也要一个月,也可以再定做几件,下回出来去取即可。”
萧安比陈晓雅高出近一头,此刻离的又近,陈晓雅需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微笑道:“那麻烦师兄了。”说完又转回头,望向街边的摊位。
萧安望着陈晓雅,隔着黑纱的笑脸有些模糊。
又行了一段路之后,萧安拉住还欲往前走的陈晓雅,拐进了一家制衣店。
店铺共上下两层,装饰典雅高贵。一进门便有相貌端正的少女前来领路,引至楼梯口处的圆桌旁坐下。
“请问两位贵客需要什么?”
“萧公子,您来了,今日有什么需要?”引路来的少女正询问,从二楼步下一身形微胖,面容富态的妇人。
“吴姐,麻烦你带我师妹去挑几件合身的衣服。”萧安未起身,只淡淡道。
吴姐闻言,望向陈晓雅“原来是萧公子的师妹,幸会,姑娘请上二楼。”又对身旁的少女道:“小如,好生伺候萧公子。”吴姐说罢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吴姐,您太客气了。”陈晓雅站起身,向吴姐颔首,转首望向萧安,见萧安点头,在吴姐的引领下上了二楼。
一楼是男装,萧安为师父和自己也添置了几身衣服复又坐下来等陈晓雅。端起茶水饮了几口,瞥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人在室内转了一圈,什么也没买就走了。萧安停顿片刻,对小如嘱咐道“我有事出去一下,如果我师妹下来了,让她在此处等我。”言毕大步出去了。
萧安急步穿行于街道巷弄,几折回转,在一处辟静的小巷中停住,眼前的黑衣人转过身,忽然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颔首道:“公子!”
萧安负手而立“嗯,赵廷,起来回话。”
赵廷起身,抬首,此人正是刚才制衣店中的黑衣年轻人。“禀公子,龙吟草已经长成,随时可以去摘。”
“哦,太好了,你吩咐下去,随时准备出发。”萧安语气中略带喜悦和兴奋。
赵廷颔首“是。”话语稍一停顿“还有…”赵廷向前两步,附耳低语。
萧安闻言气息渐渐冷洌,目露杀气,手指渐握成拳,又松开。冷言道“哼!成不了气候,且不管它,等刚才那件事办成,再一举铲除。”
“属下遵命。”赵廷拱手道。
“先去弄辆马车来,别太显眼的。”
“是。”
这边陈晓雅很快便选完衣服,坐在楼下等萧安。陈晓雅挑选的原则是简单舒适,轻便利索,颜色喜素色和黑色,数量不要求多,够换洗的即可。
等了一阵不见萧安回来,陈晓雅便踱到门外台阶上张望,站了一刻仍不见回来。望见对面有个吹糖人的摊位,前世可是很少能见到了,便好奇过去一探究竟。只见那糖稀在老人手里如鬼斧神工般变成了各色形态,不禁暗暗称奇。
看够了便转身回店里,才行了两步,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回头望去,那人还算俊秀,只是一双桃花眼,尽是风流戏虐。
“小娘子,家住何处啊?怎一人独自逛街?要不要本公子送你回去啊?”
陈晓雅皱眉,心中暗忖,不是吧,这不是电视剧里常演的地痞流氓调戏良家妇女的桥段吗?
陈晓雅厌恶的挣开那人的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说罢转身前行。
不料那人又缠了上来,一手再次抓住陈晓雅的手腕,调笑道:“小娘子别害羞吗?本公子定会把你安全送到家的。啊!哈哈哈”话未说完,抬起另一只手去捏陈晓雅的下巴,陈晓雅及时的偏头躲过,待欲发作。
突然旁边晃来一个身影,一臂挑开抓住陈晓雅手腕的魔爪,抬脚踹向那人的肚子。
那人猝不及防,被踹翻在地,嘴角流血。那人随从几人见主人被打,立刻围了上来,个个剑拔弩张,那人一声令下,全部蜂拥而至,出拳攻了过来。
陈晓雅转首望向相救之人,见是萧安,此刻他目露寒光,负手而立,不急不徐。待众人近到身前,萧安身形一晃,脚下移步,转身抬起右脚,踢向来人颈间,又一转身,抬腿扫落其余众人。萧安始终负手于身后,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就算陈晓雅知道萧安武功高强,也看的目瞪口呆,更别说围观之人了。
那人平日横行霸道,为恶乡里,围观的民众见其挨打,竟有人拍手称赞,顿觉出了一口恶气。
恶霸及随从数人皆滚于地,无不抱身喊痛,见对方是个高手,扔下狠话抱头鼠窜。
萧安欲再追赶,陈晓雅扯住了他的衣袖“师兄,算了。”
萧安望了陈晓雅片刻,冷面拉起她的手腕步入制衣店。结了帐,拿上衣服,直奔店外等候的马车。二人上了马车,萧安对车夫说了去处,马车便上路了。
陈晓雅有些局促,马车里空间不大,二人离的很近,而且她感觉萧安在生气,让她有种压迫感。现在她就像做错事的孩子,萧安就如家长,孩子正等待家长的训斥。可是,她好像没做错什么吧。
陈晓雅正考虑要不要先开口打破这个局面,耳边传来萧安冷冷的询问“为什么不戴斗笠?”
“啊?”陈晓雅有些疑惑,这重要吗?依然如实答道“我,我忘记了。师兄,我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生气了。你不是及时赶到了吗?就算你赶不回来,我不是会点武功吗?虽然不及你,但脱身该不是问题吧?再说光天化日,街上那么多人,他们都会帮我的……”
话还未说完,陈晓雅见萧安狠狠瞪着自己,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你就不能老实待着等我回去吗?你不去惹他,他怎么会找上你。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是那几个人的对手,回去要加大习武的强度。”萧安冷硬地说道。
陈晓雅顿觉像泄了气的皮球,懊恼,尴尬,自卑等情绪涌上心头。这一切的不愉快都是她造成的,都是她的错,她在心中质问自己,为什么总是做错事?
两人陷入了沉默,陈晓雅缩进马车最里面的角落,靠在车壁上,眼睛盯着随马车颠簸抖动的窗帘。萧安则盯着车门,眼眸微垂,面上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
途中,萧安又数次下车添置了些东西,却再没有让陈晓雅下车跟随。
马车颠簸摇晃,渐渐地陈晓雅感觉困意袭来,没多久便睡着了。一直到了清清谷入口处也未醒来。
萧安望着熟睡中的陈晓雅,正值黄昏时分,马车内光线有些暗,阳光透过窗帘的一角将她的脸蕴染成了淡淡的金色。但是深锁的眉宇间是怎样的忧愁,让人心生怜惜。萧安伸出右手将陈晓雅唇边的一缕头发拂向耳后,手指不经意间触到她柔软的唇,一顿,触电似的收回。
陈晓雅感到唇上一痒,伸手抹了一把,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萧安正俯身望着她,两张脸离的很近,鼻间溢满淡淡的混有药草味的香味,那是萧安身上独有的。陈晓雅望进萧安的眼眸里,有一刹那,陈晓雅觉得那眼神好熟悉,像,他的,突然就湿了眼眶。
看到陈晓雅失神的望着自己,却像看着别人,萧安突然开口“到了,下车吧。”随即转身下车。
陈晓雅回神,整了整压皱的衣服,也下了车。
东西都已卸下,待萧安将车夫送出密林,萧安塞了些轻便的东西给陈晓雅,自己扛了剩余的物品,二人便各怀心思的回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