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墙下的茅屋走出来,龙之觉得铁壁城的夜色更美了,街市上摆满的花灯和繁星争夺着颜色,每一声孩子的玩闹声、姑娘的娇笑声、烟火的炸裂声,都变得悦耳起来。
夜色渐晚,狂欢的人群也逐渐散去,街头还剩下酒醉的汉子随地而栖,以及灯火辉煌的酒楼里的笙歌。
龙之有些疲倦地靠着河边的长亭而坐,而莫澜则是跪坐于长椅上,不厌其烦地细数着顺河东去莲花灯。两人就这样静坐不语。
这样也还好,相对而坐,相看不厌。
“龙大哥,你心中的江湖,是个什么模样?”莫澜突然问到。
龙之闻言怔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去回答。他也只是涉世未深的青年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尚只是冰山一角,更何谈对它的看法。
莫澜伸出手指轻点,继续数着水中的莲花灯,目送它们在河水的涟漪里晃荡着远去。“龙大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江湖太严肃了呀?我只想在以后,有一所房子,是要用石头堆砌的房子哦。”莫澜对着河面,龙之看着她的侧脸。
“石头的纹理清晰可见,表面不用太光洁整齐,这样它的缝隙间才可以长出青葱嫩绿的藤蔓,为我遮风挡雨。屋子旁边要有一棵歪脖子大树,它斜着生长过来,白天挡住灼热的阳光,夜里却可以在缝隙里为我呈现星光的璀璨。是不是很美?”
龙之看着莫澜憧憬的模样,点头赞同,“很美。”
“那你呢,你想象中的江湖是什么样的?”莫澜又问他这个问题。
龙之抬头看着夜空,月亮正好,洁白圆润。
“我心里的江湖,是个有着些许争斗的地方;那里的人形形色色,有阴险狡诈之徒,也有如你一般的纯真。
“只是,当我真正见识的时候,江湖是超乎我想象的地方。这里的争斗就是你死我亡的厮杀,只要心生了夺取的欲望,就必定会卷入。”
他的手隔着衣衫轻轻地抚摸着已经愈合却将永远狰狞的丑陋伤口,有了贪念才至于此,怨不得别人。
“龙大哥,等哪天你厌倦了江湖,会做什么?”
“不知道。”
龙之想了想,这样的回答太过于冷冷冰冰,又说道:“如果到了那一天,我去你的石屋旁边搭个竹屋吧,好吗?就跟山里师父建的竹屋一样。”
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只是刘贵见他二人不曾归来,特意在此等候。龙之有些惭愧,便道了声谢,给了他几两银子当做酒钱。
龙之回了屋,躺倒在床上,感受着柔软丝线带来的温暖却不曾有丝毫睡意。自他的世界里出来,他便是如无头苍蝇一般毫无目标。他有与剑奴的两年之约,如今却只过了不到半年。剩下的时间,总是要找些事情来做的。
无论是再入深山的修行锻造也好,亦或是再行走于城市之间的奔波也好,总好过赖在人家府里发霉。
深夜里的人总是容易天马行空的遐想,在园子另一端的厢房里,莫澜继续为她的石屋勾勒着,每一处的细节她都构思得仔细。在那想象中的空间里,所有的事情都由着她,不受人干扰。
而柳应秋的房内,烛火也尚燃过一半,看来已是更换过了。她正坐于床沿,借着烛光做着女工。小小的圆形绣绷里,正有一条遨游于云间的龙,龙的身姿藏匿于云间,若隐若现却又有破画而出的英姿。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柳应秋便知是小宁回来了。“小姐,你还没睡呢?”小宁踏进门先是有些嗔怒,在柳应秋面前,她已不是丫鬟与小姐那般拘束。
柳应秋回以微微一笑,“你呀。”
“他回来了,然后就直接进屋了。”小宁坐下倒茶喝了一口,有些凉,正解渴。“小姐,在这铁壁城里,还能有人敢对我们柳府的贵客不敬吗?你一天也是没事瞎操心。”
“我操什么心,”柳应秋也不反驳她,只是道:“既然你也说他是我们柳府的贵客,那我叫你留心一些,不要怠慢了也是情理之中的。”
小宁翻了一个白眼,起身给柳应秋铺置本就整洁的床,“我在夜里跑来跑去倒没什么,只是有些人呀,强打着精神不好好睡觉,只怕是口不对心。”
“哎呀,”柳应秋娇嗔一声,放下手里的针线便要去捉她,小宁急忙躲开。深夜里,几个屋子的蜡烛都燃着,映在不同的年轻的脸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