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在客栈中等了两天,一则继续打探一下这不熟悉的外界的情形,二则是等待绸缎庄掌柜送来衣裳。
龙之也在计算着,若是央求柳毅柳老爷,他应该会让他跟着他的队伍进山的。尽管他不知道为何柳老爷会为一件他没见过的物什而把他当做上宾,他感觉很是蹊跷,可是这对他并不十分影响。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修仙族,什么都没有,他也不畏惧什么东西。
过了两日,龙之却在此刻犹豫起来。当日他只对刘贵说过几日去府上拜访,却未表明具体是在何时。他害怕突然的造访会让柳府的人觉得他果然是个山野出来的人,没有礼数。
但他仔细的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去。对于这铁壁城最大的势力,无论如何也要去走一遭,即便是别人当他不懂礼数,也不能不识抬举。况且柳老爷当日对他也是礼数有加,更应当早日拜访。
在龙之想好之后,就穿上了那件才定做的衣裳。华丽的绸缎,清秀的容貌,彬彬有礼的举止,就好像是某家大户出来的贵公子。他对着铜镜看了看,微微的笑了下。
龙之出了客栈,径自的向刘贵所说的柳府走去。他边走边看着周遭的喧嚣,这些对他来说也已经习惯。他在心中慢慢的想着如何让柳老爷答应让他一同进山,那在客栈伙计口中凶险的大山反倒成了他一个向往的地方。在那里,也许会有不同的生存方式,有不一样的生命意义和价值。
龙之在去柳府的路上,看见一位打着“铁笔判官”幡旗的卜卦先生。也不知是他的口气太大,还是算术太差,他的摊位前门可罗雀。远比不上那些“半仙”,“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大师。
他在远处仔细的看着那位算命先生,他信然的坐在自己的摊位前,手中一支铁笔有意无意的在指尖旋转,像是无聊,像是孤高。一张大大的幡旗在空中悠然的飘着,为他遮挡了整个天空的太阳。
龙之却感觉这个人总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也许正是因为他的摊前没有人气。他走上前去,愈是走进,愈是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牵引着他。
“这位公子,”铁笔判官出口道:“您若是想要卜些什么卦,请写出一字,在下自当道个分明出来。”还是跟那些算命的一样,出口就说些这样一字见事见人的话。龙之心中暗暗的觉得不过一个江湖骗子,甚至是连行骗的口才都未练好,才落的这个无人问津的场面。
心中这样想着,他便随口道:“我不会写字。要不你就算我的名字吧。”铁笔判官微微一愣神。眼前这公子身着华丽,斯文,会是不识文断字的人?不过是想让他难堪而已。
见铁笔判官不语言,龙之嘴角也是露出一丝轻蔑。
“取名可以,”铁笔判官略略的扯了下衣襟,眼望向天际,道:“算名字,不会。”
这倒是让龙之一愣,这句话的傲气不像是寻常算命学生。
“我叫龙之。”
铁笔判官左手掐指,右手接过铁笔,自顾自的在面前的白纸上写下“龍之”。不过是先写下的“之”字,再在思忖片刻后才写的“龍”。龙之摇摇头,“不对。”
铁笔判官又在纸上写上“隆”字。
“也不对。”龙之只是说着不对,却也不说自己是哪个字。
“哦,”铁笔判官淡淡的回应一声,没有任何不适的重新提笔,写下一个“龙”。龙之被他的字吸引,不再言语。
这几个字倒不是十分的惹人注目,若是只瞟了一眼,便就没什么。只是在细看之下,这字却透露着让人叹服的气劲,每一个字仿佛是一个生命,都是那样鲜活。
最后写下的“龙”宛若是真的龙一般,白纸成了无垠的天空,一条威武的巨龙在恣意的遨游,周边的云层,都跟着这条巨龙的吞吐而泯灭。龙之看得入神,铁笔判官却是毫无表情,不理会这被惊呆的世俗人,就像无视刚才他的轻蔑一样。
“你要问什么?”铁笔判官问到。
“俗话说名字看一生,您帮我看一下运势。”龙之说话的语气变得谦和,且不论他的算术是否高超,就是这个字就足以让人心生敬佩。
“你姓龙,名之。”铁笔判官说道:“姓氏太张扬,好在是此龙,非彼龍。”铁笔判官先用提笔敲着后写的“龙”,在看向“龍”。
“这有什么区别吗?”龙之问。
铁笔判官说道:“呵,若是没有,那我叫人写字卜卦作甚!”
这句话说得有气,他的脸上却是古井无波。然后半是讲解半是自语:“即便是同一个字,不同的人写下,也有不同的命运。”
见龙之不再说话,他继续说道:“你的这个龙,没了那么多的笔画,也就没了那么复杂。龙没了坎坷,就只剩下张扬和威风。只是你龙的张扬,却被之字所困。你看这之字,笔画简洁,却是几曲,上面的小小一点,却压得下面的长线弯折,不利。”
龙之本是想看这算师的道行如何,却被他说出这样的话,一时竟无言以对。只是讷讷的问:“这表示什么?”
“你既张扬,又压抑,却是说不得!别人的命,三两句便是,你,难说,全看造化。”铁笔判官说罢却是闭上了眼睛,口中淡淡的说:“若是你不服气,扯下我的幡旗便是。”
龙之被这一说弄得不知所措,即便是他表面上是个贵公子,其实内里仍是才出山没有世故的小子。他问到:“你卜算一次,多少钱?”
铁笔判官见他没有扯下幡旗,砸了自己的招牌,反倒问卜算的费用,心下想:这个人,在此时就已经要开始改命了吗?
他自己内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却马上把自己否定了,若是如此,那天下即将无安宁。
龙之当是他没有听见自己的问话,正准备再问,铁笔判官先开口了。他说:“你不扯我的幡旗,是对我的恩泽。既对我有恩,银钱就不必了。今日你还有事,不必久留。”
龙之这才想起自己要去柳府拜访,而在这里闲谈之际,此刻却已快日上中天。
他拱了拱手,道:“后会有期。”
正转身之际,铁笔判官说:“我送你一句话,想必日后或许有益:最是爱怜,最是不得。你要小心舍得啊。”
龙之向城东走去,渐渐的加快了步伐,心里却在想着那个卜算先生的话。自己倒是孑然一身,有什么曲折。不过生命之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以后的事情,谁能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