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趟“过山车”式的体验已经让一些人精神崩溃,陈澜瞟了一眼,
哭天抢地的除了几位怀抱着孩子的妇女,居然还有几个大老爷们儿。
最不争气的一位,正跪着朝大地发起“呕吐物攻击波”。
“切,没去过游乐园啊。”陈澜叉着双手,不屑地嘀咕道。
没想到那几个大老爷们儿居然唱反调似的越哭越响。
陈澜被他们哭得心烦,于是闭上双眼,用两手堵着耳朵。
眼不见为净。
这一堵,头又开始剧痛,这一次陈澜看到的幻象是……
大水。发大水。盒子里发大水。
五面封闭的盒子如果要发大水……难不成这一会儿得下大雨?
盒子里跟葬礼现场似的,仍旧乱糟糟的一片哭声。
这时突然有个穿机车皮衣的姑娘站了起来,利落地给了其中一个男人一个耳光:
“都特么别哭了!一个个的也算男人?眼泪都能把这盒子淹了!”
?
真是平地一声雷,好个乌鸦嘴。
姑娘话音未落,瓢泼大水忽然从天而降,转眼间水就淹到了大腿的位置。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人群中的几个小孩子连忙抱着大人的脖子爬到肩上。
“姐姐!您是半仙呐!”陈澜一边随着人群向盒壁撤去,一边苦笑着朝身边的姑娘竖起了大拇指。
对方压根没心思搭理他,专注地打量着四周。
大水把众人浇了个透,那位姑娘也不例外,虽然机车皮衣不进水,但里面的白色衬衣和下身牛仔裤可没能幸免。
水渍使衣服贴合着皮肤,显出她傲人的身材。
姑娘也不顾周遭许多双打量着她的眼睛,用手背揩了揩额头上的水珠,仍旧向上张望着。
嗐,都说“胸大无脑”,不假的。
21世纪了,什么困境是手机解决不了的?
陈澜掏出手机正准备秀一波智商,奇了怪了,一格讯号都没有!
这下真是尴尬了。
?
大水奔涌而入,如万马奔腾,要活命,一定得出去。
陈澜东敲敲西摸摸,周围的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如果说陈澜身上有什么优点,能算得上的就是“饱读课外书”了。
爷爷还在世的时候,陈澜经常缠着他老人家讲兵法,军事和历史故事,
长大了自己又对数理化情有独钟,因此高考的时候严重偏科,数理化门门高分,
语文英语加起来就50分,差点考不上大学。
眼前这个盒子的材质,看上去有金属光泽,陈澜盯了几眼,摸一摸,又敲了一敲,
使出吃奶的劲用力一撞,纹丝不动,连个坑都没有。
倒是发出的声响让群众的眼神刀子似的飞了过来。
陈澜赶忙尴尬地解释道:“碳…碳化钨合金,撞不开的。”
不然直接爬出去?
盒子的开口在正上方,离盒底竟然有约十米高!
水还在从盒口倾泻下来,人群被冲散,只能贴着盒壁。
按照水位上涨的速度,陈澜按照自己的身高粗略估算了一下,撑不过三分钟了。
就算是叠罗汉恐怕也来不及出去。
更何况这里大多是老的少的,虾兵蟹将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五六个。
本就严重体力透支,没有了鞋底的摩擦,陈澜脚下渐渐吃不住力了。
没想到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
“来两个个儿高的!”
“半仙姐姐”高声命令道,视线却仍然牢牢锁在盒壁上。
无人应答。人群已经被中间巨大的水幕冲散了。
此时和女生在水幕同一侧的,就只有陈澜和其他几个人,大部分人都在另一侧。
以陈澜号称一米七五的身高,居然能俯视这几个畏畏缩缩发着抖的男人。
真是天要亡我!
水位还在继续上涨,陈澜明显感到水在从下往上,一根肋骨一个肋骨地往上爬。
被水包围的无力感让一个童年的片段在这个奇怪的时间点浮现了出来。
那是在田间的泥巴地里,陈澜为首的几个熊孩子蹲在地上,围成一圈,好奇地观察着一个方盒子。
这时一个小胖子“吭哧吭哧”抱着一小桶水来,一路三洒两洒,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
“咕噜咕噜”把整桶水倒了进去。
飞来横祸叫盒子里正排着队的工蚁们炸开了锅,有的命好正巧在盒壁边缘,加快了速度往上爬,
有的倒了霉被死神逮个正着,浮在水面上打着圈儿,无力挣扎只能随波逐流,时不时撞击着盒壁。
围观的孩子都拍掌叫好,有些胆大的直接上手,去捞那些漂在水上的黑色小点。
蚂蚁手脚并用地逃难,但只不过蚍蜉撼树,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而此刻这群盒子里绝望的人们,就是当年的蚂蚁。
?
陈澜突然顿悟,刘明远说的是真的。
所谓万物联合会,所谓对人类的惩罚,可不就是眼前的这一幕!
也许这宇宙真有因果报应。
?
这时水幕突然裂开了,有个高大的身影湿淋淋地从对面冲了过来。
保洁小哥!碰瓷那儿的傻大个!
“你说要个儿高的……我行吗?”他挠了挠头,冲着“半仙姐姐”咧着嘴笑了,露出两排大白牙。
斯文败类。要死了还卖萌,陈澜在心里骂道。
“半仙姐姐”也不答应,一个箭步把保洁小哥揪了过去,
“蹲下!”
小哥也不反抗,乖乖照做。
切,真是丢男人的脸。
“还有你!爬脖子上去!”
陈澜吓得连滚带爬坐上小哥的脖子,
“快!”
屁股被赐了“一丈红”,陈澜还没来得及调整坐姿,只觉得双肩又滚了趟钉板,
“半仙姐姐”也稳稳坐在了他肩上。
陈澜瞥了一眼紧贴着自己前胸的双腿……
我去,这女生出门穿的钉鞋?!
保洁小哥“呼”一下站起来,贴向墙根,
陈澜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一脸撞上了盒壁,
鼻子一热,用手一擦,两行鼻血就留在了虎口上。
陈澜心里一阵辛酸,作为表情包界的撞墙职业选手,兔斯基,这些年你过得不容易啊。
?
向兔先生的致敬活动还没结束,“半仙姐姐”双手突然爆发出力量,
像是要把自己刚生出来的丑孩子塞回去似的,
用力把陈澜的脑袋往下按,陈澜眼睛一瞥,注意到此时水位已经直逼几个男人的脖子了。
一个标准的平衡木手撑动作,“半仙姐姐”的双脚180度打开腾空,稳稳地踩在了陈澜肩膀上,
借力向下一蹬,壁虎似的吸附在了盒壁上,三下五除二地向上攀援。
神了?四肢自带吸盘?
陈澜顾不上肩上火辣辣的疼,抬头一看,心里一下激动了起来:
原来盒壁接近一半高的位置有一些不明形状的花纹,
凹凸不平的地方,正好可以作为着力点爬上去。
只是这几个着力点非常浅,能上去需要非常强劲的腹肌力量和上肢力量,看上去简直是飞檐走壁。
只见“半仙姐姐”身轻如燕,右腿着力,左腿攀爬,重心一移,
上半个身位后双手立刻扒住上面的盒壁,
就这样蜘蛛侠似的往上攀爬。
世间竟有此等女汉子,陈澜不觉看呆了。
?
“呃…你可以下来了。”保洁小哥为难道。
“不行。”陈澜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呃…我能问一下为……”
“因为我矮!”
这一答显然把对方镇住了,但讲得颇有道理,保洁小哥没再做任何无用的挣扎。
死水一般的沉默。旁边的几个男人突然开始“噗噜噗噜”地往外吐气泡。
她人呢?快点啊!
“喂!大家注意!尤其底下那对同志!我数一二三!所有人一起向我这侧用力推!注意憋气!”
救星终于出现了!
虽然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有点怪,但陈澜来不及细想就服从指令往右侧冲去。
“一!二!三!”
随着口令,老的少的都使劲推着盒壁,“半仙姐姐”也在盒顶边缘上向同侧跳,长长的马尾辫凌空甩着。
“一!二!三!”
又一遍,所有人的脸都用力得变了形。
盒子居然真的一度一度地倾斜了,水一股脑儿撞过来,一瞬间没过了所有人的头顶。
陈澜只感觉水从四面八方侵入他的呼吸系统,只得集中精神屏住口鼻,一边用手掌死死扒在盒壁上,
靠着仅剩的微弱摩擦力支撑着,不让身体被冲走。
眼睛在水下涩得生疼,只得索性闭上。
盒壁还在不断倾斜,然而长时间憋气已经让陈澜难受得想吐,
开始小口小口吐出嘴里仅剩的空气。
咕噜咕噜。咕噜。
再见了,阿绿。
?
陈澜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以为到了天堂。
天空蓝得非常无辜,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脸:阿绿。
“傻丫头,你怎么还殉情了!”
一旁的阿绿早已梨花带雨,又被他逗笑了,
手背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眼泪,
嘴里嗔怪着什么,朝陈澜的胸口捶了两拳。
耳朵里的水应声“噗”地冒了出来,
陈澜听到警笛声在周遭此起彼伏。
难道自己还活着?
没错。可爱的警察叔叔拉起了警戒线,在现场指挥秩序,
步履匆匆的白衣天使抬着一个又一个担架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那个巨盒倒在地上,十行街像刚受过洪涝灾害似的,铺了一层水布,
几个窨井盖全被打开,形成一个个漩涡。
警戒线外面围满了热心市民,还有记者架着鸟枪大炮对着他一通“摄魂”。
陈澜的第一反应是,妈妈我要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