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犹豫再三，云倾倾还是觉得不要冒险的好。
看看天气，并不是很好，虽然已经没有腊月的严寒，但北冰国依旧没有迎来真正的春天。
意料中的排查并没有到来，云倾倾松气的同时也不由深思。似乎上次悠悠的离去，也没有真正大规模的排查寻找？不找自然不代表就不在意，也许……
云倾倾忽然就明白，其实……是一种保护吧。
即使自己不知道她过得是否安好，可也总好过全天下都知道她，让她明里暗里都难以平安的好。
一些道理，总是过后，就忽然明了了。
“今日走快些，争取过一个镇。”这里已经不是山路曲折，很多事情就方便了很多，但是算算正月，她们也已经耗费了很多时日。
前方的城镇都比较小，若是不间断的前行，恐怕今晚差不多能到官道上了。
不过云倾倾还是有些高看了自己，赶着走了一天，最后虽是横穿了两个小镇，离接下来的中型城也不过十里，但天以暗，就算真到了城门口，也早就关门了。
“看来是又要露宿一晚。”燕子抱着双臂，显然有些单薄的衣物在这夜里难以给予她足够的温暖。
白天的时候，即便天气不是很好，毕竟也有些许日头照着，可晚上，月亮星子，都是冷的，只有自己带着温度，于是就显得周围更冷了。
云倾倾有些愧色，是她计算不周，心又有些急了。
周围算是宽阔，堆起一堆火，两人也就只能将就着过了。
只是这荒郊野岭，却意外的在不久后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哥哥，前面有火堆呢。”
“我知道你累了，再坚持一会儿，不然明日还得耽搁。”
“青水姑娘，不如我们就走到前面火堆处好了。”
“那……行吧。”
火光渐渐明亮，云倾倾闻声早已扭头看过，只见两男两女同行，朝着她们的方向而来，不过究竟是夜里，也看不清面目，说话的三人中，有两个声音显得格外熟悉，也许因为相隔有些距离，也挺不准确。
但不管怎样，来者是善是恶，都难以定夺，云倾倾看着火堆，又挑了几段手腕粗的树枝放进去，然后作势来回翻动。
等到身影渐渐靠近，云倾倾握着木棍的手微微捏紧，看着其中两人，有些愣神，很快后便是一种难言的激动，忽然就感觉火光似乎……有些刺眼。
“我们一众人路过此地，不介意借个火吧？”说话的是云倾倾不认识的男子，五官周正。
青墨盯着云倾倾定眼看了看，觉得好像见过，但这面容……似乎也并不熟悉。
“当然不介意，青水，青墨。”云倾倾率先唤出了其中两人的名字，不过用的依旧是男音。
“啊？”青水就顾着搓着手取暖，抬起头看着云倾倾，眨了眨眼。
倒是青墨率先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你是云……”
“青云。”
“你们认识？”陌生男子抬眼看着青墨和云倾倾，若说认识，可怎么似乎……觉得也有些别扭呢？
他们还都一样名字中有个青字。
难不成……是有什么关系的堂兄弟之类吗？
云倾倾看了看男子，随口道：“算是相熟。”
青水还有些云里雾里，青墨指了指青水的荷包，那里面只有一物，便是初次见面时，云倾倾相赠的琉璃凤蝶坠子。
六人便顺利承当围成一圈，燕子本就只是迷迷糊糊，如今也醒来了，看形势也大概猜到了情况。
几人简单相互介绍过后，云倾倾又注意到了那个气质不凡的男子，沈少帅……
那不是……
“你该不会是那沈家父子将的后代吧？”云倾倾半开玩笑的问道，心中觉得也许没这么巧，但又隐隐感觉，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青墨显然很快望向沈少帅，后者笑了笑：“不过同姓，哪儿有如此巧合的事。”
云倾倾看的不太清，但隐约觉得青墨在沈少帅说完后，神色带着疑惑。这似乎一定程度上证实了云倾倾的想法。也容易理解，他们毕竟不熟，哪儿能什么都知根知底。
火继续烧着，很轻易就让云倾倾想到一些事情，埋藏已久的疑惑终于问出：“青墨，那场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墨愣了愣，随后盯着烧的正旺的火堆，似乎就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那一晚，一把火，烧了他最亲的人。
青水其实也算是个机灵的，虽然眼前的人长相声音都有所变化，可身形不会变，感觉也不会变，青云，云倾倾，多好理解。只是提到那场火，所有再逢的喜悦都被冲刷掉了。她一个人看着火堆默默的烤着冰凉的手，可好像不管怎么样，都难以温暖。
是不是离得太远了？青水试着靠近，也虽然还隔着一小段距离，但肉眼见着，就错觉快贴到火苗上，于是忽然收回手，胸口喘息着上下起伏，眸中酝酿着某些难以克制的情绪。
“是疫病，一天之内就满身都是斑斑点点。”说这话的反而是青水，声音显得迅疾而有些拔高的颤抖。
疫病？云倾倾后来研究过，似乎确实是，因为会传染，症状也很相同，不过似乎也不同，因为……那更像是能够用药物催发的毒。
青墨呆呆的看着，也不懂的怎么安慰，手脚无措，那天，对于妹妹或者是他，都是噩梦……
至于那一直未说话的女子，忽然抬头，在抬头间，云倾倾才发现，竟也是她所知道的人。
是怜香。
……
“娘，我和哥哥卖草药有些小钱了，只要一直这样，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娘亲病情日益好起来，因为云倾倾，他们也渐渐能分辨些药草，简单的采摘不成问题。
不过这一日，明明已经好转的娘亲，忽然整个人蜷缩在被子中，就连头也蒙着。
“娘是不是冷了，但这样捂着也不行，青水你去把炕烧热。”青墨话语虽然担心，但神色多少轻松了些，毕竟一切都好起来了。
可青水娘死心眼儿一样，怎么也抓着被子不放。
最后本就病着的身子当然也没多大力气，就露出了如同印着花底子的蛇皮一样的手，甚至于面部，脖颈也都不例外。
“娘，娘您怎么了！”青水立刻大惊奔到床前。
青水娘摇摇头，眼看着青水要去抓她的手，连忙甩开，道：“走，走！”神情是忍耐着的痛苦，然后不住的摇头。
青墨也有些失了冷静，但还是压着性子忙问：“娘，您慢慢说，都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青水娘不过片刻就汪然，抬手就打翻青水刚点着的烛台，烛台落到棉被上，瞬间便烧了起来。
青水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脑海中有个思维一直在命令她，去救娘亲，可身子像是动不了，不知道是被这从没见过的惊慌情况吓得，还是无从下手，最后手还是未经思考就伸入火堆，青墨连忙拦住，然后赶紧掀起还未完全烧着的棉被，看着他娘的情况。
“娘！你做什么？”青墨气的声音放大，只是更多是担心而已。
“痴儿啊……娘这是疫病，不知道害死过多少人，赶紧走……走，走得越远越好……”
这一句话，青水娘说得很慢，期间喘气了不知道多少次。
“不，我！我去找姐姐！”青水转身就往外跑，她才不信什么疫病，可是走到门口，忽然就见自己手上似乎也有类似的斑点，眼睛瞬间瞪大，一时间弯曲的手指不知道是该蜷缩住还是伸展开来才好。
刚刚的两句话，他们已经错过了扑灭火势的良机，青墨不顾一切背着他娘，往门口走，但背上的人却费力挣扎。
最后，破旧的屋子上，唯一撑着的柱子跌落，好巧不巧砸在青水娘的身上，背着娘的青墨一个踉跄身子往前，自己反而是脱离了险境。
“娘！娘……”青水站在那儿，已经不知道做什么，说什么好，只剩下这么一个字反反复复的念叨。
“带你妹妹……走，走……”眼看着火苗爬上人身，青水什么都做不了，青墨不得不腾出手拉住青水，这样的情况下，心想这救人，却根本无力。
“走啊……”
青水被娘忽然有些气力的声音惊得眼眶再也盛不住泪滴，成股的往下流，然后往前想要扑倒娘的身上，却没成功。
眼看着母女两人只剩下一臂之遥，却再难触碰到。
青水娘费力抬抬手，相帮青水擦擦眼泪，只是在靠近青水的脸颊处，手就顿了下来，而泪水仍然是顺着留下滴落在干枯如树皮般丑陋的手上。
又是一下，屋子彻底塌了，最后一刻，青墨拽着青水逃了出来。
“娘……”青水哭的停不下来，似乎是希望自己能泪流成河，熄灭眼前的大火，但一切都是惘然。
青墨紧握拳头，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竟然这般的无能，明明差一点，就能够……
听着青水稀里哗啦的低泣，青墨心烦意乱又或者是痛苦：“够了！”
那晚，青墨强硬的拉着青水进了山，但只有青墨自己知道，悲伤的人，究竟是谁。
“哥，你明明可以救娘的！”青水抽噎，哭的太久，以至于难以停歇。
“那你让我如何？看着你扑向火海吗？”
“我……”
“……好了，都……过去了。”
过去的，过不去的，既然成为了过去，就都得让它彻底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