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过半山腰，周围显得更加的冷了。
人们总是会向往温暖，可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因为吹过的风在告诉你，如今面对的，是怎样的严酷。
云倾倾也很想安慰点什么，而看着燕子希冀的眼神，终归觉得，绝望总比留着希望却永远等不到终点要好，至少人，总需要一些事情来教会他们，让她长大。
如她，如……她。
于是唇角弧度怎么看都是适宜的淡然，而言语却没带来燕子想要的。云倾倾道：“燕子，婆婆她不是睡着了，而是去了天堂。”
人的一生，终归是有限的。云倾倾看得出来，老妇人其实早已经是病入膏肓，是什么支撑着她还一直清醒活着，不过是心里那一股子劲儿。
“不可能……”燕子低下头，口中说着不知道多少人说过的话，可只有自己经历，才知道这不是懦弱，只是现实的打击太大，死去的人太重要。
她猛然抬头，声音不大，却不知道是在质疑云倾倾，还是欺骗自己：“明明只是咳嗽了几声而已，祖母常年如此，怎么这次就这么糟糕了？”糟糕到她难以接受。
燕子紧紧的抱着老妇人，不顾血迹泥土沾染到自己的身上，她自己都这么怕冷，祖母一定会更加怕冷的，这和蛇冬眠是一样的，只要温暖了，就会醒来的……
云倾倾也收敛了表情，一字一句清晰地道：“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婆婆是常年的病根，可她每次咳嗽却都是会咳血的，只是不想你看出来，而事实上，她……完全是因为不愿意让你担心，结果被自己的瘀血堵住喉咙窒息而死。”
她是一个医者，对于这种事情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刚刚的谈话虽短，却足够让云倾倾了解到，这个家庭，如今已经只有燕子和婆婆。婆婆也已经……
所以她做不到欺骗燕子，即便是一时间安慰了她，可事实上呢？事实是谁都心知肚明真相是什么。
坚强起来，要比一切都重要。
云倾倾说的有理有据，燕子嘴唇抖动，细微的声音发出，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妇人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帕子，面对这一切，燕子到底失去了一切争吵的勇气，跌倒在地，然后伏在老妇人的胳膊上，模样似乎是依偎。
可不知不觉中，就觉得眼眶开始发热，然后氤氲雾气，最后湿润了衣角，不断的流淌，直到撑不住低低的哭出声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啊……她刚刚，其实已经探到了祖母的鼻子，只是，没有自己想要的结果啊。
云倾倾看着，心中五味杂良，她说不出狠话来激燕子，因为她还记得，一月多前的自己，仅仅因为苏落的伤势就能够觉得难过的落泪，更不用说是燕子失去的是唯一的亲人。
由此，云倾倾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苏落始终无意中表现出的，是一种觉得她还太过于善良，因为经历的太少。
燕子只是哭，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等到眼睛像两个核桃般大小，才哽咽着站起身，然后扶着老妇人，可是女孩子还是太瘦弱，模样显得很吃力，试了很多次，也依旧难以扶着老妇人站起来，甚至于差一点就两个人一起摔了下去。
云倾倾上前帮了忙，燕子张张口，还是默默不说话了，咬着嘴唇，和云倾倾一起驾着老妇人。
山路上是并不干净的，不仅仅是崎岖这么简单，等到费力终于到了燕子家中后，燕子看了看云倾倾，还是去换了身。读过书的人，连带着一家子，都终归是爱体面的。
只不过……这时她剩余唯一的算是合身的衣物了。
换下的衣物，掺和着泥土，还有老妇人咳出来的血，以及一些刺鼻的气味，要知道，那里可是经常会有人放羊的。燕子看着，还是默默的放了起来。
而后，燕子看向云倾倾，神色似乎是勉强平静了，而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彰显无遗了所有无措：“姐姐，你帮帮我吧……”
“我？”云倾倾变得为难，帮？要怎么帮才算是帮。
“你带我走吧。”
云倾倾不甚能够听懂燕子话语中的意思。
而燕子心中却是有过长久思考的。她们虽然居住在山中，可又不是与世隔绝，也需要采买，村中也有人每天会去城内卖东西。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属于皇城的，消息通常也算是灵通的很。
所有人都还没听到消息，云倾倾却能够肯定已经正式打了起来，那就首先说明云倾倾一定不是普通人，而且，也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
面对祖母的死，她平常也识药材，懂医理，却什么都看不出来，云倾倾却能够精确到知道祖母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乡野人的视线本来就很小，燕子的认知里，就立刻认定，云倾倾一定能帮到她。若真的不能，也无它法，可她知晓的人中，只有云倾倾最有本事。
“燕子想去军营，可是不知道怎么去，燕子没出过山，甚至不知道怎么出城，所以……只有姐姐能帮我了。”
云倾倾觉得意外，可刚刚也听过燕子说过类似的话语，兴许是受祖祖辈辈影响的。可云倾倾无法答应，这种根本没有底的事情：“我虽知战起，却也未必……”
“姐姐……”燕子稍稍偏过头，叫了声。不想云倾倾说完。
看着看着，云倾倾就觉得，自己心头本来已经打算好的事情，渐渐的动摇着，可还是默默坚定。
燕子也意识到了自己话语的托大，一言不发的望着老妇人。
她打来水，可是水很冷，沾湿的帕子，只觉得冻得人直哆嗦，燕子一点一点为老妇人擦去灰尘，咬着牙总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了。
后来视线落在老妇人的手上。
一路颠簸，而那握着的手，却还是没有松动。
燕子两只冰凉凉的小手附上去，然后慢慢掰开，过程甚至有些困难。云倾倾记得，老妇人说过，燕子以前身子不好。
手心的帕子被抽了出来，一瞬间从一小团展开成一张布。上面层层森透着血迹。
祖母每次咳嗽的时候，总要用帕子捂着嘴的情景涌上心头，还有每次都在她想要去洗之前就偷偷洗完了，还有咳嗽后，帕子总会包成一团。
一切真相都变得清楚明了。
燕子看着窗外，北冰国这里，也已经有偶尔的几只麻雀飞过，只不过很少很少。
可从今以后，她要怎么办？
不会耕种，不会做买卖，只有一心想去军营看看的愿望。
她要怎么办？
燕子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云倾倾。
可握了握手，又低下了头。
云倾倾忽然就冲动一样的只想随着心里的走，沉声道：“我带燕子去参军，好不好？”
“真的？”
“真的。”
燕子盯着云倾倾，眼神动了动，看到的是犹豫和坚定两种矛盾的情绪。可到底，坚持占了上风。
于是话语就落下：“好。”
只是心情却难以雀跃，燕子不想回头，因为身后是祖母。
她怕自己看着看着，就又不知不觉的落下了泪来。
停了有一会儿，燕子才问道：“那我们……何时走？”说着手抓住衣角，和青水紧张时的动作类似，让云倾倾不由心软。青水……虽与她交际不多，却在她见识尚少的时候相识，便注定了位置的不可动摇。
“明日吧。”越早越能够避免出现意外，毕竟……
“那，姐姐留在这里直到明早吗？姐姐的家人怎么办？”燕子到底不是完全什么也不懂，相反想到的很多。
云倾倾垂眸沉思，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不留在这里，明日约好地点见面。”
“在哪里见面？”燕子追问。
“城门口吧。”
燕子不语了，犹豫再三点了点头，可目光显然是不确定。
云倾倾就想到了什么，道：“如果是去西北方的新兵营，走这边到山的那边，应该有个小镇，那样似乎更近些。”她生在将军府，又因为从前少有机会出门，便也经常会研究地图，一些东西，虽然知道的不准确，却估摸着也没什么大问题。
“那……”燕子显然是希望从后山走的，她未必能找到城门口，更重要的是，听说这里离城门也很远呢，得走好长的路程。她该什么时候出发？往哪里走？这些都是未知。
“我来寻你。”
云倾倾想起燕子之前的话，明白她的为难。
燕子就点点头，动作显得有些慌。
说好了一切后，燕子似乎累了或者还没从失去祖母中缓过神来，神情有些飘忽：“燕子就不留姐姐了。”毕竟，她也没什么能招待云倾倾的。
也没有任何心思。自己都吃不下去东西，更不用提做饭，燕子甚至怕自己会忍不住烧柴火的时候，把自己的手伸进去，然后让一切结束，就真的结束了……
云倾倾看了两眼，就记下这里的位置，悄悄走了。心中也忐忑自己的抉择，是对是错。同时也感慨，一些人，刚刚还存在，却转眼即逝……
屋内，燕子的身形越来越颤抖，从细弱的到剧烈，捂着嘴，不敢去触摸眼前的一切。
祖母……
别怕，你的小燕子，也许很快就会去陪你了……
去往天堂的路，听说会很长，可千万，不要走得太快了，那样，燕子到时候就会真的很孤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