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将行的少年
清晨的时候,阳光照着绿叶上盈盈的露水,显示出饱满的温度来。少年西蒙从晨光中归来,背上背满了为以后准备陌缄树果。他打算今天下午就要和母亲离开这里,便在天还未亮时出发去捡拾陌缄树果。
他环视着如今破旧不堪的村子,才发现村子里已经没有人家了,看来最后剩下的那两家人也在昨天离去了。好像有一种新的鸟叫最近一直在叫,传说中的悲鸣鸟么,正应了自己当下悲意不觉的情景。唉?不对,乔治老头去了哪里?他应该会在呀!
西蒙这么想的时候,身后却传来那个怪异却熟悉的声音:“嘿嘿,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臭小子,我可是等了你一天有余。”
西蒙回过头去,露出欣慰的笑意,却看到乔治老头背着自己的包裹,一副将要离去的模样。“乔治叔…不如再等等,下午和我一起起开这里?”
“我要去城里去找我的老伴,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去城里,所以臭小子就别怪我抛弃你喽。来,现在陪我最后再下下棋,离开这里,你小子可就再也见不到我喽。”乔治老头说着从包裹里拿出自己心爱的棋,动作麻利的摆放了起来。“说不定我高兴了,把这做工最好的棋送给你哟。”
西蒙笑着坐下,和乔治老头开始了最后的棋盘较量。
清晨间总有微凉的风从树丛间吹来,吹动少年额前的头发和老头的银丝,却无法吹动他们紧锁眉头认真思考的面庞,阳光透过层层叶片照着棋盘,仿佛棋子们在棋场间奋力厮杀,最后站起的将会获得这荣耀的光辉。
西蒙两胜两负,最后一盘要比之前的较量更为焦灼。
尽管西蒙还剩下一车一象而乔治老头只有一马一象,但乔治老头却有两个兵将要到达底线变成王后,而西蒙却只能阻止乔治老头其中的一个兵,因为自己唯一剩下的车正好被自己的王挡着,没法到达底线去。
“小子,你可莫要小看这棋场上的小兵呐,他们个个可都任重而道远呀,一旦坚持到最后一刻,胜利就是他们的,嘿嘿,这下看你怎么走。”乔治老头把其中一个兵变成了王后,西蒙无奈的吃掉另一个小兵,却只能任凭乔治老头步步紧逼,进攻势如破竹。
西蒙坚持到最后一刻,车象拼死换掉了对面的王后,最终自己的王死于乔治的马、象,王的夹击之下。
“嘿嘿,没想到你这臭小子这么久没下棋,都还能和我战至如此。嗯,这棋送你了,以后要好好给我保护着啊!”老乔治把棋盘收拾好塞在西蒙的身上,忽然注意到西蒙背篓里的东西。
“咦,小西蒙你背这么多陌缄树果做什么?”
“我的母亲那会不是病了么,她让我用陌缄树果和你的草药一同吃。结果好的很快,我也就忘了告诉你,怎么,乔治叔?”
乔治老头听到,心头无比震惊,‘菲玲娜终是放不下这里,放不下她曾经的爱人啊…’乔治老头这么想着,不由得心里一叹,为西蒙母亲的坚守而惋惜。他让西蒙缓缓坐下,他知道这少年的命运终是无法避免,不如让他知道当年的一切。
“西蒙啊,你可知道你和这里的诸多孩子为什么没有父亲?”
西蒙这又才想起母亲曾经告诉过他的,便说:“不是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寻不见回家的路了么?”
“你可知为什么他们要离开这里。”
西蒙一怔,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刻本该是正午阳光剧烈灼人的时刻,却忽然变得阴晴不定,不知何时,天空上竟然密布阴云。
老乔治没有多少停顿,继续向西蒙娓娓道来:“多年前,在这里还是陌缄树镇的时候,从东方来了一个游历西方的古僧和小孩,而我正是那时候跟随着古僧的步伐来到这里的。”
老乔治一点不似往常老顽童的模样,他的目光悠远深长,仿佛饱经沧桑的老人回想过去茫茫的岁月,目光所及处仿佛藏着当年天地的巨变。
“那个古僧在这里定居了一段时间。他出口是东方的话语,却能让镇民听的明白,而西方的话语,他也能听得明白。他在小镇里天天游荡,却也并不白白吃饭,他教镇民东方的武术,并不顾那么多冷眼和不解,因为总有人愿意善待那古僧和小孩,愿意学习他的东方武术。时间久了,镇民也便渐渐接受了这个东方古僧和他带来的小孩。”老乔治顿了顿,仿佛将要有什么转折。
“但古僧却要在那个时候离开,因为他已经走遍了小镇的每一户人家。临行时几乎所有的镇民都在陌缄树那里为他送行,有很人都因为舍不得而落下眼泪,古僧面色平静面露微笑,即将走出路口的时候却无法再向前一步。众人看的奇怪,却只见的古僧从宽大的袍子里抽出一把东方的古剑。”说到这里,老乔治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的往事,轻声笑笑。
“他把古剑插在陌缄树旁的巨岩上,他告诉镇民说,他手中的剑似乎与这里有莫大的渊源,不想离开这里,所以他只好将“他”留下,他还说那把剑是活的,他会自己选择主人,若是有人能把它从巨岩中拔出,那个人便是“他”的主人了。他还将一本古书留在巨岩上,并说,得此剑者当得此书。说完,他便和那个孩子真正的离开了,那时他一瞬间便移步到很远的地方,可所有人都只能望着那背影而惊叹。”
即便老乔治现在回想起那老僧离开的情景,眼里都是止不住的崇敬,他是多么想在那时跟上那古僧的步伐,可是他忽然明白了,也许古僧知道自己一直跟着他,便把他带来这里;让他用仅剩的法术洗刷当初在大阡国所犯下的罪恶。他自然不可能把这些告诉西蒙,他只能把这些埋藏在心里。
“那天来到这里的所有镇民都试这拔出那把剑,却没有人能够做到;也有人想拿走那本古书,但每每将要碰到的时候那本书却自己消失了,每当人们的手远离它却又出现。时间一久,也就没有人愿意尝试去拔剑了,但最终却还是有人拔出了那把剑。”
“那会是谁?”显然现在的西蒙被乔治老头所讲的陈年往事所吸引,想要急切的知道接下来的话。
“那个人是你的父亲。”
西蒙听后,良久不能言语。乔治老头轻松的微笑着,仿佛早料了到西蒙的震惊。
“古僧离开的那天你的父亲并不在,因为他那时正在自己的屋子里钻研古僧教给他的东方语言。当你的父亲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古僧已经离开了五天五夜。村里人只是告诉他古僧离开却没有告诉他关于那把剑的消息,因为没人会相信你的父亲可以把剑拔出来。但他在当时都震惊到极点,又昏了过去。”
老乔治从怀里掏出一壶烧酒和两个杯子,示意西蒙打开来喝。
“当时你的母亲很是爱慕你的父亲,因为古僧在的时候,她注意到你的父亲是学习武艺最最勤奋的那个,甚至还因此都学了些东方的语言。你的母亲不顾家人的反对便照顾着你孤身一人的父亲,足足一个月,你的父亲才醒过来。你父亲看到你母亲的第一眼就嚎啕大哭的抱住了她,那还是我正好看见的。”
“你的父亲那时便和你的母亲一起生活在一起,可是没过多久,欧克兰人就来了。他们对镇民宣告这是属于欧克兰的土地,需要他们全镇都移民另一个地方,以便把空下来的城镇作为建设“圣城”的原基地。镇民们当然不会一开始就听从欧克兰的命令,但他们没有想到…”老乔治说道这里,声音竟然沉重了许多。
“没想到什么?”
“欧克兰人把最接近他们将要建设的‘圣城’的几户镇民家直接用魔法夷为了平地,完全不顾里面还有人,当镇民们看到这种超越他们认知的力量之时,完全只剩下了恐惧,便有几十户人家当天晚上结好了伴要一同离开陌缄树镇。可总会有人无所畏惧不是么,我那时真是佩服你的父亲,他硬生生的把离开的人拦在陌缄树的路口,劝说他们反抗欧克兰。”
老乔治端起烧酒大泯一口,西蒙尝了一口,被烧的满脸通红。
“那些镇民对你父亲大声喊道‘我们拿什么和欧克兰去拼?欧克兰人有那么强大的魔法,而我们什么也没有!’你的父亲那时却说‘魔法一定有可以破解的方法,再说我们不是还有十字锆和锄头么,这些难道不能砸烂欧克兰人的头么?’有些人便狠狠的嘲笑着你的父亲,他们大笑着说‘好好好,你说的真是不错,那你去把那石中的剑的拔出来,只要你能拔出,我们当下原路返回,和你一同反抗欧克兰。啊哈哈哈,你倒是能拔出来…’当时你的父亲却在嘲笑声中走到那石中剑旁…”
老乔治又喝一口酒,顿生豪情,他摆开架势,仿佛他能够拔出那把石中剑一样。西蒙几口烈酒下肚,尽管晕晕乎乎,却也听的激情澎湃。
“你的父亲跳了上去,握住剑柄,却好久没有没有动弹。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我还记的那时的风特别大,吹跑好多镇民们没能拿稳的小行李。当时所有人都看着你的父亲,我原本以为他们没人愿意相信你的父亲,可当真正有希望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会轻易放弃的。”
“你的父亲拔了那么久,我都以为没什么希望的时候,你的父亲却把剑拔了出来。我至今都不敢忘记那把剑从石中拔出被你父亲举起的时候,金色的光辉从那把剑上迸出,一直刮着的大风也不知所踪,天空于那一瞬间恍若白昼,所有星月失去光彩。在场的镇民无不惊叹,惊叹过后喜极而泣,希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抛却畏惧与彷徨,勇悍前行!”
老乔治讲的愈发激情四射,西蒙聚精会神的外表下俨然升腾起无数的骄傲和荣耀。狂风从悲鸣山顶呼啸而来,仿佛吹动了那沉重的命运巨轮,天空上云层翻滚,大地下暗流涌动,当巨轮转动,天地高歌!
“就这样,你的父亲带着一开始只有十字镐和锄头的镇民们步步反抗,那段时间你的父亲不是在带领人们战斗,就是在学习东方古书上的东方兵法,连睡觉都很少有。他那时都不知道,你母亲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你。我那时就开始了医生的工作,反抗的他们那时那么坚定而团结,几乎每个人都不会喊受伤的痛苦,他们在你父亲的带领下,竟一步步全部装备了欧克兰的武器。但是…”
乔治说道这里,竟显示出悲伤的样子来,尽管沧桑如他,也终有痛心疾首之时。西蒙已是半醉,大声的问道:“后来呢,为什么我就见不到我的父亲!”
“历经三个月的反抗后,欧克兰突然加大了进攻的力度,你的父亲带领着他们便反抗的更加艰难。最终还是有人畏惧了欧克兰的魔法和源源不断的骑士军,竟在那个最关键的夜晚背叛了你的父亲,于是…”
老乔治尽管有烈酒在体内燃烧,却在此一瞬间神色暗淡,再也不似刚才激情澎湃。西蒙却在这个时候沉默了下来,他只用眼睛瞪着老乔治,表情愕然。
“谁都不知道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只知道在那个夜晚出现了叛徒,进行战斗的队伍全都神秘的消失不见了,从那天以后,反抗的队伍便不复存在了,剩下反抗的大多数镇民都死在了欧克兰的屠杀中,不曾反抗的镇民被驱逐到现在陌缄树村的位置来,你的母亲和极少数反抗过的人家被秘密保护了下来,定居在了这里…”
其实,当年欧克兰原本是要屠杀陌缄树镇全数镇民的,但那时的老乔治展示出自己曾经的身份,还不顾在东方征战时被封印的魔法脉络强行与那时的教皇拼命一战,才停止了那场残忍的屠杀,保全了陌缄树村人到不久前。从那时,老乔治魔法脉络全毁,以后只能使用一些简单的治疗法术,再无战力。
老乔治的胸中满是一腔悲意,仿佛狂风中竟是凄凉,让对酒畅谈的他和西蒙无甚快意。可他竟突然对西蒙大喊:“你的父亲永远是个英雄,你不该为他的逝去而悲伤,你该以他走过的路为荣耀,以他的精神为内心的利剑,去劈开你自己的命运吧,少年!”
于此一瞬间,天空铺展了他所有灿烂的光芒,阴霾尽散时悲鸣鸟厉声鸣叫,旷阔的大地上再无少年的彷徨。
老乔治收起了自己的老酒,临行前他告诉西蒙那副棋其实是西蒙的父亲所做,要西蒙好好保存;还告诉了他可能虚假的陌缄树果的传说。少年西蒙目送着他迎着狂风渐渐离开的背影,心里满是不舍与崇敬。
那之后他背着陌缄树果,怀揣着那副棋,快步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