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流向底比斯的河流
走过夕阳西下,便是冰冷黑暗的夜。西蒙找到一棵河边的大树憩息,望着黯淡明灭的星空久久不语。这条河究竟会有多长?他不得而知,他只听见簌簌的微风中河流仍在不住的流淌,仿佛奔流而去永不复回的时间。
微风拂面的时候,西蒙竟闻见一股腐朽的气息。他好奇为什么一条奔腾而富有活力的大河竟还会有腐朽的气息?可是他已经太累了,他顾不上许多便深深的闭上双眼,想要好好的睡上一觉。
一夜无梦。
这是西蒙从小到大以来第一个没有看见黎明的早晨,他感觉自己睡了那么久,却还是很难睁开眼睛,同时他也感到本不该存在的虚弱无力。他把厚重的眼皮使劲撑开,才发现昨日里毫无人影的河边上竟有许多行人,他刚要再次沿河边出发,却听见身后一阵明显的咳嗽声。
“敢就在底比斯之河旁边睡觉,我不知道你是何来的勇气?还是你自己厌倦了人世,想要这变质的魔法之河取走你的生命?我本以为我又会遇见一个放弃治疗而死在河边的人,没想到你还活生生的站了起来。”那个声音没有多少善意,甚至还有一丝敌视的意味。
西蒙顺着声音回过头去,那人身着破旧的粗布麻衣,他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身材略显高大,他的双眼锐利而有神,只是盯住西蒙的双眼,就让西蒙感觉到一丝威严,西蒙只觉得这破旧的外表遮不住这个人内心凌厉的意志。可他却不能明白那个人所说究竟何意,便又开口问道:“我并不能明白你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说的更明白一些。”
“你是一个外乡人?”
“是的...”
“真的很难想象,在这条河上行走的还会有外乡人...那你先和我一同行走,路上慢慢告诉你。”那人把西蒙带到河边相对宽阔的路上,西蒙看着路边行走的人大都身着破旧,却都不似他自己那样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你从哪里来,这样在河边睡过几天?”那高大的疤面头也不回的问他。
西蒙放慢了行走的脚步,他的眉头在那个瞬间紧锁了起来,他看似平静的目视着高大的疤面说:“我从森林而来,在这河边上只睡过一夜。”
正在前方行走的疤面忽然回过头来,他的目光凌厉如刀,西蒙只感觉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一切。那疤面这样问他:“来自森林的少年?嗯嗯,森林的猎户是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底比斯之河的故事,但你这一身颓败的模样,姑且就认你是来自一个破旧封闭村子的少年吧”
西蒙一时无话,只好跟着疤面向前走去。
“来自异乡的少年,你可曾听说过魔法之河的传说?”
“没有”
“看来你很有必要知道一个久远的故事,若是你不想死在这河边,就好好支起你的耳朵听听吧,少年!”高大的疤面不曾回头,他大步向前,身影如同自己梦中未见一面的父亲。
“底比斯之河,原本是一条神奇的魔法河流,它曾为无数农民带去福泽,生活在这条河流之下的百姓们,当身有疾病的时候只要一瓢河水便可以治愈大半;在河水灌溉的土地上,年年的收成虽说不上丰收,却都能足够每一户人家吃饱穿暖;而所有被这条和水给养的人们,也不忘感恩,每每收成的季节到来,家家户户都会挑一大束最饱满的麦穗散入河中,有时还能看见河水中的精灵因此而欢快起舞的样子,生活在这条河旁的人们多少年来平安健康,但再美好的事物也有凋零的时候...”
说道这里,高大的疤面向天长叹,他定定心神,又说:“欧克兰来了,一切都变了,”他忽然就沉默下来,步伐稍显飘忽。“占领了底比斯城的欧克兰人把河里的精灵抓走去做魔法的研究,他们肆无忌惮的抽取河水中的魔力,他们研究魔法所剩的废料全部倾入河中,人们赖以生存的生命大河在欧克兰的摧残下变的腐朽,从此这神奇的河便再无生机,当黑夜来临,河水便成为吸取人命的恶魔,所以无数人们只好离开自己生从小长的土地,去那座高速发展的城市里为上层的欧克兰人卖命...”
说到这里,高大的疤面停下脚步,他把头高高的抬向天空,那里空无一物,除了剧烈明亮的太阳,便再无任何给他以安慰的东西。“他们只顾自己的利益而破环无数人们赖以生存的环境,忘却了他们原本属于自然,总有一天,他们要为自己带给他人的伤害而付出代价。”
来自森林里的大风吹走腐朽的气息,却吹不走少年心中久久的压抑辛酸和无可奈何,行走在河畔的人们朝着城市的方向行走,双眼无神,步伐空茫,他们与河水相对而行,仿佛传说中行走在冥河的灵魂,寻找着新的希望,却不知道,那只是另外一个结束。
在默然的行走间,西蒙感到热辣的阳光毫无遮拦的晒在他的身上,可这酷热的煎熬又怎能和精神的煎熬想比,当一个人即便面对万里无云的晴空内心却依然密布阴云的时候,黑暗的基调便足以将他所有回忆里的欢乐击垮,对于一个少年来说,那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一路走过,孤独而行的人们步履蹒跚,结伴而行者相互搀扶,风中瑟瑟发抖的穷苦人们身形枯瘦,放眼望去哀鸿遍野,一片凄然的景象。西蒙紧跟在疤面大叔的后面,有从旁的人们看着他们大步而行,竟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走的快乐许多,他们渐渐汇集成一只松散的队伍,朝着那座现代的城市里进发。
“对了,少年你的名字是什么?”
“西蒙。”
“没有姓氏的农家少年么,这年头有太多像你这样的少年背井离乡,平稳的生活实在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啊...”
“不,我有姓氏,我的全名叫西蒙.阿克门罗斯。”西蒙说起全名的时候,抬起了自己一直低抑的头,他的眼中闪着坚毅的光芒。
“阿克门罗斯...”疤面大叔突然回过头来望着他,那些许惊异的面庞上仿佛藏着故人重逢的情感,可他只是望了望西蒙,便又回过头去,他这样自言自语:“西蒙.阿克门罗斯...会是他的后人么...”
“那你又叫什么呢,大叔?”
“叫我康特就好,姓氏于我来说,没有说出的意义。”
当他们走到底比斯河的汇流处的时候,他们看见另一分流处尘土飞扬,有高大的骑士从中飞扬而来,不顾一路苦弱民众,来不及躲闪的人被马蹄踢在一旁,更有无辜的人被逼入河流,待一路骑士绝尘而过,那条路上已是一片惨状。
西蒙和疤面大叔上前,扶起那些还能喘气的人,其它分路上的人见到,竟也有前来帮助的人,西蒙只觉在这阴霾间,也仍有令人欣慰的东西。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西蒙又看到另一条路上蹿出一匹黑色的马来,那马匹仿佛行在空中的神兽,点地便一跃数米,它的速度实在太快,让人根本无法看清它俊逸的身姿,但西蒙却在那黑马将去的时候,望见在马背上的似乎是个女孩...
他们就这样相互搀扶着向前,走了没有一会,却看见先前飞扬跋扈的骑士们站成一排,他们低头颔首,似是在接受一个黑衣女孩的训斥,那黑衣女孩身旁的马高大俊美,健硕飘逸,它高高的看着所有那些骑士的马,有一种称霸战马界的傲然霸气。
“你们必须要以充分的礼仪,才能忏悔刚才你们对自己骑士道的玷污!都给我过去帮他们,把受伤的人放稳在马背上,你们把他们给我平安的送到底比斯之城去!”
骑士们面面相觑,迟疑着不敢动弹,甚至有一个骑士还敢大胆说话:“狄安娜殿下,你父亲今天刚刚颁布了封城的命令,因为预言家说将会有一场巨大的混乱因为这些流民产生,所以我们的任务便是侦查底比斯城附近的地方并驱逐围在城边的流民...”
“哦?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凡是我没有听见的命令都是假的,你们要是再在这里磨蹭,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那个叫狄安娜的女孩语气凌厉而清冽,声音仿佛一条活力满满的溪水,虽然是批评人的话语,听来却毫不令人反感。那女孩抽出腰间的利剑,一瞬斩去那个说话骑士的头盔。骑士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当即便动身行动起来。
西蒙只能看着那女孩挺拔的身影,不知觉的想起了伊莱,她的双手也像是狄安娜一样修长而秀丽。少年还在发呆的时候,名叫狄安娜的少女回过头来扫视着凌乱破碎的众人,当她的目光落在西蒙身上时,却多停留了一秒,之后她翻身上马,动作娴熟的仿佛一个战士。
那一秒短暂的对视里,西蒙仿佛看见旧时母亲的微笑,看见了伊莱的眼眸。少女没有多做停留,当森林里的风吹去已成堆落的残叶,少女顺着风吹去的方向渐行渐远,仿佛一个虚幻的精灵。
“我要回去好好看看情况,临走前我要提醒提醒各位骑士,你们如果再敢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就算我父亲说的是真的,你们也不会好过。”
骑士们的面色难看,却还是坚持着帮扶着困顿的民众向前走去。西蒙望着黑马上少女飘逸的身影,心中涌起别样的感觉。
走在河畔的民众互相讲述着自己家乡的变故,骑士们之间却没有一句窃窃私语。大路旁的森林里总传出叶片摇曳的声音,说不上动听,却让西蒙感觉到舒心。西蒙总是翘首望着前方,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等待着他,他也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在那座城里要发生些什么,可他什么也不能预测到,就像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家乡,会被欧克兰以一种没有硝烟的方式毁灭掉,就像这路上行走的许多困顿的平民们,在这世间,命运总有无奈。
“这天色不太对劲...看来我们要走的快一些了”疤面大叔抬头看看天空,又回头眺望着远处天边的山说。那远处的山巅上是一片混沌的黑色。他们头顶的天空也不知何时便渐渐阴翳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明显。
“你看的那座山是什么山?”西蒙加快了脚步,跟上疤面大叔后这样问道。
“悲鸣山...”
这看似明亮的天空,不知何时就会变得黑暗阴霾,就像西蒙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那里一样。西蒙只期望他们这些困弱的队伍可以快些走到底比斯之城里去避雨。
可当他面对那座城市的时候,却只看到紧闭的城门和城门周围一圈又一圈的流民。他们挤在巨大的城门前吵闹着,冲撞着,却仍不见坚固的城门有丝毫的变化。变化只有越加增多的流民,和不住阴暗的天空。
少年西蒙抬头看看疤面大叔,他的面庞就像这越发暗下来的天空,他深邃的眼眸里不知道藏了些什么。他再次环视这混乱的四周,却发现城市周围的野草早都被拔得一干二净,有更多的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们把手里难以下咽的树叶放进嘴里咀嚼,面对原本会给他们巨大希望的城市却连眼睛都懒得去睁开,还有那些妇人们抱着的小孩,有那么多看起来像是再也没有眼泪流下的样子。
忽然间,西蒙看到有一处人们围成了圈,仿佛那里在激烈的争吵着什么。西蒙移步过去,看见人群中是那个叫做狄安娜的少女和她那匹黑色俊逸的马。
少年西蒙看着她蓝色的眼眸,就像看着曾经陌缄树村的蓝天一样,总让他觉得那样悠远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