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海棠花开得灿烂,像一簇燃烧的火焰,几只喜鹊停落在树梢,惬意的享受着日光,花瓣从薄薄的空气中滑落,似轻盈的羽毛。
树下的圆形石桌上,稍大的女孩正在教小男孩识字,一片花瓣落在书页上,他分了神,然后从石凳上翻身下去,踩着青石板欢快的奔跑起来。
“越尘,你快回来。”小女孩气急败坏的叫到,对于她的声音,他置若罔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女孩名叫楚夭夭,是楚恬的长女,今年十岁。她穿一身白色的纱裙,头发披散在肩上,看上去清新脱俗,仿佛落入凡间的天使。楚越尘八岁了,可是他的智力似乎停留在两三岁的样子,大小事都要姐姐照顾。
他奔跑着,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擦破了手掌,但是他没有哭,抬起头来回望着姐姐。
楚夭夭慌了,她合上书卷,砚台上的笔墨未干,黑色的墨汁倒映出海棠花的轮廓。
“你真不听话。”她扶起他来,吹着他的小手,却是满眼怜爱,她关心的问,“疼吗?”
他的手拨弄着她的刘海,笑着摇摇头:“我不疼,姐姐。”
“镜天涯不仅熟识三千文字,琴棋书画也有不小的精进,你什么时候才能出息?”身处高墙之内,又失去母亲的庇护,楚夭夭深知弱肉强食的道理,楚越尘只能变强,别无选择。
镜天涯是镜宛姬的儿子,比楚越尘小一岁,仿佛是冥冥中注定,清荷殿原本400年没出生过一个男孩,偏偏是这年,镜天涯是他漫漫人生路上第一个劫难。
楚恬刚刚去世那段时间,镜宛姬对两个孩子倒也真诚,凡事百依百顺,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可是不久后,她得知自己怀孕,对他们渐渐冷淡起来。
一年后,楚夭夭和楚越尘的处境变得愈加艰难起来,偌大的清荷殿变得不近人情起来,尊卑城的朝臣纷纷倒向镜宛姬,甚至是拥立镜天涯。镜宛姬在朝臣的奉承下,野心膨胀,她开始觉得尊卑城是属于她的,和那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孩毫无关系,甚至打算把城主的位置留给镜天涯。
清荷殿成了镜天涯的寝居,而楚夭夭姐弟两被赶到了清泉宫,除了一日三餐,素日里少有丫鬟进出,他们被安放在这里自生自灭。
就在楚夭夭心疼弟弟的时候,一个胖胖的身体立在身前,挡住了阳光,她抬起头,看见镜天涯傲慢的俯视着他们,嘴角挂着不屑的笑容:“要我说,楚越尘真是个废柴,自己不思进取也就罢了,还要连累你这个姐姐。”
她狠狠的看了他一眼,不悦的反驳:“关你什么事?”
“尊卑城早晚毁在他的手里,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城主让给我。”镜天涯开口,一帮近侍跟在身后嘲笑,楚夭夭听得格外刺耳。
她扶起楚越尘,缓缓往回走,心里充满愤怒,但她没再逞口舌之强,而是选择了沉默。这些年里,她学会的最多就是隐忍,有什么比起弟弟的平安更重要呢?
院里的阳光明晃晃的,空气里有一丝慵懒的气息,楚夭夭走到拱形门旁,一地细矮的青竹长势良好,泛着银色的光芒。
她的沉默激怒了镜天涯,他对着他们的背影,明目张胆的说:“我母亲说了,尊卑城是留给我的。”
那一句你休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楚夭夭顿了片刻,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在拱形门后,有几分落寞。
这不是第一次忍受屈辱,很多时候,楚越尘手中的任何东西,只要镜天涯想要,他就会想方设法抢到手,镜宛姬也默许了他的胡作非为,而楚越尘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晚上,楚夭夭站在窗前悄悄的哭,一轮蓝色的月亮挂在城楼的翘角上,晚风轻轻的吹来,泪痕有丝丝薄凉。她有些想念母亲,关于她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
楚越尘不声不响的靠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稚嫩的声音:“姐姐,你别哭,我以后好好识字。”
她捧着他的脸颊,月光下,两个幼小的心灵相互依偎,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姐姐不是怪你,姐姐只是太着急。”
楚越尘的智力缺陷,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觉察出来,镜宛姬遍寻过尊卑城的行医之人,只是,所有的治疗都显得杯水车薪。
楚夭夭不怨谁,这是躲不过的宿命,她甚至觉得,继不继承尊卑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