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逃走要从李维被诊断出暂无异样被推回来的那一刻起。艾丽望着李维的睡颜,黑暗中那是一张与往日的冷漠不同的,平静的,安详的侧面。艾丽一刻都不敢将视线移开,生怕一个不注意这个人便会再度陷入沉睡,如同自己曾经一般,一睡数年。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不知何时已经苏醒的李维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感受到了艾丽的视线而轻轻开口。他的声音从氧气面罩中发出来,还是有一些虚弱,但是听起来已经比早上有了一些力气。
“我……对不起”艾丽不好意思的连忙移开了视线,但是又偷偷的用余光瞟向李维。
“没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们现在已经是命运共同体了。”李维缓缓地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天窗,“至少从我决定救你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突然变得有了价值。”
“李维,你为什么要救我?”艾丽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你知道……救我意味着什么吗?你原本是自然人,但是现在你有可能面临的是基因变异,有可能会影响到生理机能,后代,变异,甚至……”
艾丽坐着,扶着床边,胳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面向李维的方向:“甚至有可能会死……”
“你……可以扶我坐起来吗。你的状况看起来比我要好。”半晌李维吐出几个字,“这不正是印证了这次救援的成功吗。”
艾丽轻轻地下床,按下李维床边的按钮。
命运共同体吗?
艾丽陷入沉思,她将李维扶起来靠在已经立起来的背板上。然后,李维突然抬起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瞬间感受到呼吸的艰难,李维似乎用出了全部的力气,扼住她脖子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虽然他很虚弱但是也让艾丽无从挣脱。李维垂着眼,看不出表情。
然后他松开手,露出了那个艾丽熟悉的讽刺的笑容,带着一丝苦笑。
“是真的。”李维淡淡道,收回了自己的手。
爱丽疑惑的望着李维,由于突然被抑制住了呼吸,她憋得脸通红,并且有些咳嗽。
“由于辐射所造成的造血功能障碍,心律过慢……”李维淡淡道。
“所以你刚才,是在检测我的心跳吗?”艾丽问道。
“事先知道的只是血液病,没有想到心跳竟然慢成这样。”李维伸出三根手指,艾丽陷入沉思。
“所以你在事先不知道的情况之下,就做出了救我的决定吗?”艾丽问道。
“因为……”李维顿了一下,抬头望了望天窗,“因为无论成功与否,都是一场不错的交易。况且,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普通人。”
“交易?”艾丽疑惑道,但是李维似乎并没有打算回答艾丽的疑惑。对于所面临的处境,他似乎已经释怀了。事到如今,他倒觉得轻松了起来。
“至少,原本普通的我,还救活了一条人命。”李维说道。
“李维,我是什么你知道吗?”艾丽望着李维,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认真并且肯定的说道,“我是战争机器,我参与过无数的战争,很多人因我而死,你救活了我,也许很多人会因此死掉。”
李维并没有因此作出回应,只是依旧保持着,看着窗外的样子。而艾丽也并没有对于李维的答复有所期待,而是继续娓娓叙述着自己的观点。
“我现在越发怀疑,我和我们所坚持的信念。”
“我们的理念是用战争消除战争,但是却导致了现在的局面,我越发怀疑我们所占居的立场”
“我们的国家声称反对战争所带来的灾难,但是确是现今世界上唯一存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国家,我们却呼吁整个世界不要制造武器与战争,难道不正是对于整个世界产生着威胁吗?”
“我们呼吁停止核武器,却制造更大规模的破坏性武器。我们深信,帮助他国消除战争就能换来和平,因此介入他国内政,使原本混乱的世界混沌不堪,这一切都是打着和平的旗号。”
“而这么多年来,战争真的停止了么。”
“在我醒过来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自从你在课堂上发表演说的那一刻起,我就被你的观点逐渐说服。我参与过很多战争和维和。但是我从来没有意识过这一点。李维,你说得对,我们当前所面对的威胁并不是战争,而是我们所身处的环境。”
“小的时候,妈妈总是会给我讲一些圣经里面的故事。”爱丽微笑着,仿佛回到了回忆里,“很奇怪吧,明明是科学家,却还相信着神明。”
“亚伯拉罕站在耶和华面前,为罪恶之城索多玛祷告,但是那城里面竟连一个义人都没有了。”
“历史上的古罗马,因为罪恶,****,暴行,繁华一时最后掩埋在火山岩之下”
“难道战争,杀戮,不也是罪恶的一种吗。”艾丽自问自答道。
“也许我们现在所生存的环境,正是神为了惩罚罪恶的我们,使我们走向灭亡也说不定呢。尽管使用了空气净化层,逐渐缩小而被分离的城市,大片的土地沦为沙漠。而我们,除了逃跑,没有其他方法了。”
爱丽说完这一席自己都为之震惊的话,陷入沉思。半晌,李维缓缓开口道:“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神明的存在。”
“但是推向灭亡本身的,是人类自己。”李维坚定的说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些无奈。
“家乡的向日葵应该已经不复存在了吧,毕竟我们已经放弃了那片土地。”艾丽突然感叹道。她望着天窗,回想着记忆中陪伴自己长大的金色花海。
“不,还活着。”
艾丽震惊的望向李维,李维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柔。
“就算只有一株存活,也证明了那片土地有孕育生命的可能。”李维说着望向艾丽,眼神中闪烁着光芒。
“李维。”这是爱丽第一次如此正式的面对李维,然后她扶着床边,身体微微地前倾,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坚定的语气说道,“我想要去看一看,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