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三七暗暗唾弃自己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色令智昏,从善如流道,“我在想师父去了哪里,又该什么时候回来。”
我就说他不可能在单纯地想我。雪盈川“原来如此”又“可惜如此”地叹了口气,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走进向竹屋:“我去找玉襄君向他还了个东西。日后——虽不会太多——但万一有我不告而别的时候,你只要在原地等我,相信我会来找你就好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千万别乱跑。”
晏三七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弟子明白。”
“明白就好,为师总不会害你的。”雪盈川嘀咕了一句,猛然转身,食指恰好顶在晏三七胸口:“我说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要说到做到。”
仿佛是幻觉,从指间开始有一股灼热,透过外袍与肌肤直直地传入心脏,怦怦跳动的心因那股温度鼓噪得无以复加,是前所未有的紧张、不安与兴奋。晏三七难耐地定定心神,缓缓道:“……好。”
很久之后,晏三七才明白自己答应了雪盈川什么。
推开的竹窗灌入清风,合欢花垂在窗口,被和风多情抚过的枝叶摇曳,花瓣一颤一颤,像害羞微敛的眼睫。淡香浮动,花好日圆,按捺了许久的雪盈川琢磨着情形大好,机不可失,终于鼓起勇气,支着下颌逗弄着花枝,佯装漫不经心地背对着晏三七探讨最在意的问题,不敢回头。
她支在下颌的手渐渐捂住了脸:“徒儿,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宜入宅、破土、放水、安床和嫁娶,所以,我们双修否?”
“……”
晏三七倒吸了一口冷气,师父,你真的没被魔修夺舍么?
于是在晚饭前,晏三七再也没见到雪盈川的影子。这个叫他不要乱跑的师父,自己倒是擅长失踪。但民以食为天,即便是因羞恼躲着他,他也不能让一个女孩子跟他置气到饿肚子。他小心又试探地在道年峰寻找起来。
正值落日时分,瑰丽的晚霞势不可挡地自天际蔓延,如火如荼,轰轰烈烈,橙色渲染了大半天空,大地笼上一层暧昧温柔的色泽。光线斜斜地洒落人间,穿过殿堂,落在一捧幽幽跳动的烛火上,雀跃的火光牵动着晏三七的视线。青天白日还一直点着烛灯,晏三七不由自主地好奇,烛台前的墙壁上,挂着一块白色玉佩,游龙走凤,仙鹤杳杳,中间似乎还刻了什么字。
鬼使神差地,晏三七凑上前去,想再看清楚些。
玉器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越的声响,停在烛台前的晏三七闻声回头,雪盈川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三尺,手上拿着两枚玉佩:“正好你找到了这里。喏,本命灯佩,太一宗的弟子将食指精血滴在上面,子佩戴在身上,母佩留在宗门,人在魂灯燃,人死魂灯灭。这是你的。”
雪盈川用银针戳破他的指尖,血珠窜了出来圆润地停在指腹,她侧抬着那只手,让血珠自然滴落。她目光全神贯注地凝在晏三七的手上,认真得叫晏三七有股无所适从的尴尬:“师父……”
血珠融入玉佩,红光一闪。雪盈川如法炮制,又挤出一滴血落入子佩,愈合了他的伤口,才施施然松开手,神色自如:“你不想的,我不会勉强,大可放心。”
她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倒像极了他人口中冷若冰霜的白汲君,却并不像晏三七所接触的那个雪盈川。在这样的气场下,晏三七不知说什么好,点点头:“嗯。”
莫名其妙,明明在自保,怎么总感觉欺负了人?
雪盈川将子佩给了他,另一枚母佩挂在了墙上。又拿过红烛,放在玉佩面前,无需点燃,在红烛落定的那一瞬,火光幽幽地蹿起,叫晏三七惊异了一把。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烛火明灭晦涩,晏三七发现烛火映衬着他师父眼底有说不尽的缱绻和说不出的落寞,但并不是对着他。
雪盈川在看向旁边的玉佩,铁画银钩的两个字。
景千。
那玉佩前的烛火,还幽幽地燃烧着。
雪盈川眼底的火光,也在幽幽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