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人凤一大早就去中统局那边提人，他这个级别的军统官员亲自到中统局来，总是个新鲜事，未免好事之人诸多猜疑，所以行程一切从简，尽量低调，接待他的正是林处长本人，二人直接进到专设牢房的守卫室，屋子里自是没有旁人。
二人客气的寒暄一阵，毛人凤才半打趣说：
“林处长，有没有慢待古处长的儿子啊？”
林处长连连摇头，笑着说道：
“岂敢岂敢，这两天我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过这孩子脾气太大，一口也不碰。”
“哎呦呦……”
毛人凤装出一副怜惜心疼的样子，但没维持多久就恢复原样。
他此刻最担心中统的人越俎代庖，与古振英交错了底，坏了戴局长的布局，遂问：
“你有没有跟他说为什么抓他？”
林处长摸摸山羊胡，不知毛人凤为何有此一问，他打量着对方，淡淡说：
“我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过，不过为什么被抓来，他心里清楚得很。”
毛人凤觉得有理，点点头，言道：
“一会儿，你也不必跟他解释我是谁了，着人带我过去把他提出来就是。”
林处长点点头，马上照办。
回来的路上，古振英与毛人凤刻意保持着距离，古振英不认识毛人凤，自然戒心很重，毛人凤也不强迫他，偶尔对他和蔼的笑笑，这孩子显然被什么事惊到了，没精打采的。
其实在上路之前，毛人凤已嘱咐司机多兜一些路。
随着时间的拉长，古振英在相对安全的环境里对毛人凤有了一些信任感，他终于耐不住好奇开口问：
“叔叔，您是家父的朋友吗？”
毛人凤就等着他开口呢，他点点头，说：
“是啊，我和令尊是多年好友啦。”
听了这句回答，古振英又放心了一些，他壮着胆子接着问道：
“叔叔，我知道抓我的人不好惹，您是用什么办法把我救出来的啊？”
毛人凤哈哈大笑，摆摆手，谦虚地说：
“我哪里有什么办法，都是令尊到处周旋，我嘛，跑跑腿出出苦力罢了。”
古振英眨眨眼睛，觉得遇到了真人，他把一直想问的问题脱口而出：
“叔叔，家父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毛人凤没想到，古宇笙竟然对儿子这么保密，也真算是党国的人才了，他觉得不必由自己点破，只道：
“令尊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你以后一定要多多听他的话，做个报效国家的好男儿。”
听了这句话，古振英像是得到了什么奖赏，恢复了一些精神，他重重点了点头。
毛人凤慈爱地笑着，不经意的踢了一下驾驶座，司机加大油门向古振英的家驶去。
一进古振英家，毛人凤就朝古宇笙迎了上去，恭敬的拱拱手说：
“古贤弟啊，我把令郎给您带回来了，你这几日没白周旋啊。”
古宇笙看出毛人凤在给自己使眼色，他大概听出毛人凤并没有把他们的身份告诉自己儿子，他悬着的心又落了一层，他感激地说：
“谢谢毛兄费心，请您赏脸留下吃个便饭吧。”
毛人凤慌忙摇手，口中道：
“不了不了，毛某还有公务在身。额……”
毛人凤欲言又止，古宇笙一下子明白他有密事要谈。
古宇笙朝自己的书房一指，却看见古晓彤从楼上下来，她大声喊着：
“父亲，是哥哥回来了吗？”
见屋里有生人，古晓彤停下了脚步，只呆呆看着古振英微笑。
毛人凤眼前一亮：
“呦，老弟，这位是令嫒吧？”
古宇笙见毛人凤的眼光，心中不安，他忙道：
“小女不懂事，惊扰了毛兄。”
毛人凤连连摆手，暗自打量着古晓彤，他连声说：
“不妨事，不妨事。”
古宇笙哪里相信，他对女儿喝道：
“你快回你房间去！”
跟着，古宇笙又转过头，冲毛人凤身后的古振英吩咐：
“振英，跟你妹妹一块上楼去吧。”
古振英向毛人凤再次道谢后，就和晓彤上了楼。
古宇笙这才把毛人凤引到了自己书房。
毛人凤不多言其他，从怀中掏出了那封密信，他低声说：
“古处长，这个是戴局长让我亲手交给你的。”
古宇笙拿着信封，不知是喜是愁，他问：
“毛主任，这是？”
毛人凤干笑两声，支吾着：
“哎呦，这个我可不知道，戴局长给你的密信，我哪敢拆开。”
古宇笙心中疑惑，还有毛人凤不知道的事？
毛人凤赶紧打断对方思绪，问道：
“古处长，那个学生醒了吗？”
古宇笙摇头道：
“还没有。”
毛人凤点点头，又问：
“一直在你家？”
古宇笙口中应承着，他尽量措辞得当：
“是，一直还在我家，我怕警察局的人找到医院，他们若是抓了人，来龙去脉也不问清楚，就把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古某个人名誉是小，就怕给局里惹了麻烦。”
毛人凤摆出一副深以为意的表情，说道：
“等那年轻人醒了，你探探他虚实，这种热血青年啊，应该为咱们所用啊！”
古宇笙其实也正有此意，连忙答应下来。
“好，我走了。”
毛人凤说话便走，古宇笙拿着信把他送到门口。
“老弟，留步。”
看着毛人凤走出家门，古宇笙盯着自己手里的信封，最近的事顺利的超乎自己的想象，莫不是背后有什么隐情，这封信来得如此巧，他觉得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愣在那里，没见到古振英兄妹俩从楼上下来了。
“父亲，毛叔叔走了？”
古振英小心翼翼的问着，他以为父亲会狠狠训斥他一番，谁曾想，古宇笙迅速把信藏到怀里，对他们二人轻声说道：
“快上楼去吧。”
兄妹二人回到房中。
古晓彤上上下下打量古振英，虽消瘦了一些，但看上去并无大碍，她问：
“哥，你没事吧？他们对你用刑了吗？”
古振英无力地摇摇头：
“没有。”
古晓彤想了一下：
“是那个人把你保出来的？”
古振英点头称是。
古晓彤觉得古振英态度奇怪，又问：
“他没跟你说什么？”
古振英觉得没什么可答，就只摇了摇头。
古晓彤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声说：
“那个刘元新怎么样了？我们一会去找他吧，我看他人不错的，这些日子肯定也在担心你。”
古振英盯着古晓彤的脸，可怕的记忆又找回来了。
在牢里的日子，古振英努力在脑海中设立屏障，他把那日的事暂时丢在屏障里，强迫自己变得坚强，而此刻，古晓彤的问题让他不得不重又去面对，他感觉到眼泪一下子涌到了眼眶，他连忙用衣袖擦去。
“你怎么了，哥？”
古晓彤着急的问。
古振英咬咬嘴唇，伤心的说：
“刘元新和张倩都死了。”
晓彤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虽然和这俩人交往不多，可毕竟都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啊，他们怎么那么年轻就走了？
兄妹俩一阵沉默，古晓彤偷眼看看哥哥心痛难当的样子，她知道她必须让他重新振作。
古晓彤擦干眼泪，果断地对古振英说道：
“哥，我救了个人回来。”?
古振英边抬头边拭去泪痕，自己没在的日子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忙问：
“什么人？”
古晓彤摇摇头：
“我不知道，可能是个学生，游行那天他被人打晕了，一直没醒。”
古振英“哦”了一声，这么多和自己一样大的年轻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却没换来任何效果，他开始思考那天的行动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哥……”
古晓彤突然挺大声叫古振英，却又不再说下去。
古振英见古晓彤竟扭捏起来，遂问道：
“怎么了？”
古晓彤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把自己心底的秘密掏了出来，她快速说：
“我杀了个人！”
古振英不敢相信地看着妹妹，这样娇弱的身体，怎么可能？
古振英一把抓住晓彤的肩膀，急问：
“什么？！”
古晓彤辩白道：
“那个人都快死了，那个警察还打他，我一害怕，就……”
古振英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肯定是万般不得已之下晓彤才会那么做，他拍拍妹妹脑袋，安慰她，然后说了句：
“你带我去看看那个人。”
古振英和古晓彤站在客房里，床上的人连头在内，全身都包在厚厚的纱布里，即使如此，还有多处没愈合的伤口渗出血来。
只有靠近他，才能通过他微弱的呼吸，确定这还是个活人。
“哥，他会死吗？”
古晓彤小心翼翼的问着，生怕自己的话被上面安排生死的人听了去。
“不会。”
古振英紧紧搂着妹妹的肩膀，坚定的告诉她，也告诉自己。
古晓彤仿佛听出了什么，她扭头担心的看着古振英，两只眼睛一下子变得水汪汪的：
“哥，你会有事吗？”
古振英刮刮她鼻子，笑她：
“不会，我都回来了，还能有什么事？”
“振英，晓彤，你们过来。”
古宇笙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右手费力支在客房的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