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三个男人在音乐掩护下凑在大厅另一角秘密交谈着。
其中身着警察制服的中年男子背对古振英站着,此人虽然不高,但大厅里放眼望去就属他的装扮最为扎眼,他左右两边分别有一位穿高档西装的男人。
左手边穿暗黑格纹西装的男人比穿警服的男人年纪更长一些,举手投足颇有气派,那人时不时看向窗外,似是对身旁二人的对话有些厌烦。
右手边那一位可就真是貌比潘安了,寻常大姑娘都不如他长得标致,且身材挺拔,人群中十分打眼。这年纪稍轻的男人把一件男士不大喜欢的亚麻色西装穿得精气神十足,只是此刻他兴致不高,叹息连连。
穿警服的男人拍拍身边的年轻男人,将从侍者手中取来的酒杯递给对方,哄道:“老弟,你就别垂头丧气的了,事成之后,你要多少这样的宅子都没问题。”
“哎,兄台此言差矣,千金难买心头好啊。”标致男子痛心地咬紧牙关说罢,举杯饮尽,又唤侍者递上一杯,叹道:“您二位老兄一句话,我把这宅院里里外外全按照要求重装了一遍,之前我可是已经花了大价钱整修一番的啊。”
年轻男人两手一摊,愁眉苦脸地来回看着那二位:
“为免引人注意,都是半夜赶工,纵使如此,也只用了一个月时间都不到,我找的可都是最得力最可靠的工匠。”
年长男人别着脸不应他,倒是穿警服的男人始终陪着笑,拍着年轻男人肩膀不停安抚,只听那年轻男人继续嘟囔:
“您二位可能不知道,从前年就有人出高价要买我这宅子,我愣是没卖,如今,倒赔功夫不说…还搭钱…哎。”
年轻男人一仰头,把杯中酒再次喝光,脖子一横,发狠似的说:
“二位哥哥一句话,小弟在所不辞。”
“老弟,老弟,哥哥们记你的情。”
说话间,穿警服男人打发了年轻男人又招呼过来的侍者,他阻止侍者再递上一杯,借机观察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一直不说话的年长男人不大乐意的扫了一眼年轻男人,压低声音斥道:“别别扭扭什么,这宅子值得了几个钱,要不是看在你表叔的份上,我根本也不会叫上你,老子要盖房子十所八所算什么。”
穿警服的男人忙央着把年长男人拉到一边去,背着年长男人,穿警服的男人朝年轻男人挥挥手,让他先行离开。
这年轻男人臊得青白的脸色很快淡去,转身进入人群时已经换了一副颜色,与男宾们畅论完国事,又喜笑颜开地凑近女眷们。
“早说了,不要跟他讲。”年长的男人轻蔑地看着年轻男人,仍是气愤难平。
“哪个想给这混小子分一杯羹,还不是那姓沈的,指明要这栋宅子,还提出一定按他要求的样子布置,才把那厮牵扯了进来。”
穿警服的男人双目微虚,话锋一转,露出戾气:
“姓沈的小子最好有本事做成这件事,不然我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年长男人听了这句,转过脸欣赏地瞅着穿警服男人,认同地点点头。
穿警服的男人一边凑出一副笑脸警惕地四处观瞧,一边贴在年长的男人耳边继续说:“小曹的表叔毕竟有些势力,也算给咱多了层保障。何况,小曹也算是个识得眉眼高低之人。”
“哼,嘴上没毛,长得像个娘们,办起事来更不爽快,我看他别再坏了我的事。”年长的男人大手一挥,对穿警服男人的说辞不屑一顾,他又朝大厅中央另一个人看过去,低声对身旁的穿警服男人问道:“对了,你跟那个林岳交没交底,到时候他一定也是监管之一,没疏通的话很是麻烦。”
穿警服的男人难得地露出不悦之色:
“这个林岳很不好说话,几次试探,他都顾左右而言他,我把在军统的关系网都放出去了,还是没查到他的背景。”
“哦?此人如此神秘?他背后的人一定很厉害喽?”年长男人语气略带调侃,他锁住眉头,上下打量穿警服的男人,疑心对方是否说谎。
穿警服男人也不恼怒,只一笑,说:
“你老兄别急啊,目前此事还在铺垫阶段,所有细节都还没有确定,如若不行,到时就给他来一个骑虎难下,谅他也不敢跟咱们所有人对抗。”
年长男人撇着嘴瞥瞥穿警服男人,转而盯向那个叫林岳的人,跟着,年长男人有些不屑地冷哼一声:
“你不要想得太轻松哦,我看那家伙不好对付。”
年长男人见穿警服男人不搭腔,纳闷地转头看他,见他的目光聚焦在别的地方,问道:
“你怎么了?”
穿警服男人急拍年长男人的肩头,让他顺着自己的目光一起看。
穿警服男人偷偷指着古振英站的角落,二人一同瞅见古振英正低头品酒,像是很享受不绝于耳的音乐,穿警服男人不解地说:
“哎,那个人好像是保密局天津站的站长啊,他怎么会在这?这屋子里有共党?”穿警服的男人迅速把屋子里莺声燕语的人看了一圈,埋怨道:“都跟你说了,你那个妮娜那么年轻,做事却滴水不漏,搞不好就是共党在勾引你”
“少废话!”一声把穿警服的男人喝了回去:“没准你家那肥婆娘嫁你之前就是赤色分子了。”
年长男人嘴上刚硬,面上也露出了不确定,心里打着鼓,偷眼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女伴,见她笑靥如花,一时心中大悦,语气缓和下来:
“你不要瞎说!你怎么知道这个军统的人不是和咱们这些人一样,让姓沈的帮了忙,捞了不少好处?”
年长男人用手肘捅了捅穿警服男人的肚子,嘲笑道:
“再说,你不就是军统里出来的吗?你们军统的人不是人啊?”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穿警服的男人突然双目圆睁,却见对方气势不减,只好强压住不乐意,继续说:
“我可听说此人很是清高,本身就家底丰厚,不爱财好色,不结党连群,除了近身的人没人摸得清他的底。”
“哼,”年长男人不相信地扯了扯嘴角:“今天,还不是一样站在这里,与咱们没有两样。”
年长的男人双臂交叉放在胸前,胸有成竹的看了一会古振英,转头向身边的同伴露出尽在他掌握的表情。
穿警服的男人深以为意地点点头,二人便分别开来,各自向其他人走去。
不觉间,欢快悦耳的《蔷薇处处开》已铺漫开来,宴会的气氛更浓,有些技痒的女士已经随乐摇摆。
“呦,我们的女主人下来了。”
身穿警服的男人吆喝了一声,紧跟着兀自带头鼓起掌来。
古振英快速瞥了那人一眼,根据古振英掌握的资料,此人是警察局的副局长杨连开,相貌堂堂,笑容从不离脸上,四十大几,却是个老来俏,在警察局里人称玉面军师,心思活络,乃八面玲珑的官场老手,连他的局长都让他三分。
听杨连开一言,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布置精美的白玉石楼梯,手也随着一起拍了起来。
一个穿着做工考究的灰色西装的清瘦男人先走了下来,金丝框眼睛戴在他比巴掌宽不了多少的尖长脸上显得有些晃荡,走到一半,他停在楼梯中央,向上看去,神情温柔谦和。
白净而斯文,这是古振英对他的第一印象。
清瘦男人身后两阶台阶,站着的就是今天宴会的女主角——古晓彤,一席青色锦缎旗袍包裹的身段婀娜有致,肩上的狐裘披肩怕是价值不菲,不论是精心梳理的发髻,还是浓淡适宜的妆容,都让人眼前一亮,就连发髻上插着的翠玉簪子也是分外别具一格,此时此刻整个大厅里就属古晓彤最光彩夺目,甫一出现,就吸引住了在场所有的目光。
但只有古振英注意到的是,古晓彤的右手被一位上年纪的男人高举着。
一股气恼直冲古振英心头,他眉间紧蹙看着眼前的二人,暗忖小方探来的档案定是有误,如此这样,今天这些怪像也就有了解释。
古振英打量那位长者自是气度不俗,年轻时确可能是风流倜傥,但如今已过花甲,可谓是风烛残年,晓彤怎么会嫁给大自己这么多的男人?难道是贪图他是金城银行天津分行的副行长吗?所以这一切的虚华都是这个男人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