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义长途跋涉,历经七日,终于在七月底,到达南京城。
赶到南京时,已经是中午,邦义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来到了一家规模不大,但看上去很热闹的客栈,抬头一看,一个大匾挂在上头,上面写着:会客厅。
这家客栈与邦义家的聚客厅有几分相似,进入客栈,邦义发现,有一群学生在客栈里聚众演讲,大谈报国,救国的口号。
邦义没有理会这些人,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店里的伙计,见来了新客人,连忙上前招呼,问邦义要点什么?
邦义回答说:“一壶茶,一点点心,再准备一间客房!”邦义打算先在这住下,然后在慢慢打听学校报名的事。
店里的伙计听到邦义的要求,忙跑到后厨,边跑边说:“一壶茶,一盘点心。”
等东西送上来的时候,邦义小声地问伙计:“这些学生这么说话,政府不管么?”
伙计轻描淡写地说:“我们这儿天天这样,不过,这些学生说的话,我这个粗人听着都觉得有几分道理,日本人欺人太甚了。”
邦义一听,连店里的伙计都知道家国的意识,看来自己的选择是无比的正确,同时,邦义也很庆幸自己走出家门,见见外面的世界。
那帮学生注意到了邦义,他们觉得,一个年轻人,怎么会对他们的演讲无动于衷,却可以安然地坐在那里。
于是,演讲的学生向邦义走来,围在邦义周围。
一个领头的学生率先发问道:“这位先生,请问你是哪里人?”
邦义抬起头,看了看那个人,回答道:“安徽安庆人。”
领头的学生又一次发问:“安庆人?你和陈先生是同乡?”
邦义当然知道,他们所说的陈先生,就是***,新文化运动之后,***一跃成为学生心中的偶像。
邦义不紧不慢地回答:“是的!”
领头的学生听完,用质问的语气对邦义说:“既然是陈先生的同乡,为什么看见我们的演讲无动于衷?”
旁边的人也附和说:“对,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
邦义依然很淡定地说:“你们想我怎么样?”
领头的学生说:“明天我们准备上街游行,呼吁政府,停止内战,一致对外。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邦义在路上,也或多或少地听到一些国民党“剿”共的事,他一直反对国家内部之间的相互征伐,他觉得,这样不仅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还会使日本人坐拥渔翁之利。
邦义依然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虽然他也很支持这些学生的主张,但他知道,上次在家乡发生的那次游行,其中的政治原因,是这些学生无法了解的,这些学生所知道,所看到的,大多是表面的。
邦义说:“你们为什么要带上我?你们认识我吗?”
这时候,领头的学生态度似乎缓和了一些,对邦义说:“我们是国立中央大学的学生,我看,你应该也是大学生吧,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呢?”
邦义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淡淡地对那个同学说:“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同学们面面相觑,领头的学生问邦义:“能有什么后果,我们是为了国家,去游行就是让更多的人知道,从而给政府施加压力,让他们停止内战。”
邦义一边吃着喝着,一边对那些同学说:“既然是为了国家,为什么不去参军?上了战场,不是能更好的击退敌人吗?”
领头的同学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又不愿意妥协,依然保持着强硬的态度对邦义说:“参军?如果参军可以停止内战,我第一个报名,即使战死也在所不惜。”
邦义抬头,用蔑视的眼光看着他,说了一句:“你既然想参军,那就和我一起吧,我来南京就是为了报考军校,你刚才也说愿意参军,正好咱俩结个伴。”
那位学生还是没有软口,说:“当兵我不怕,但是当兵前,政府一定要停止内战,不能自家人打自家人。”
邦义想:再不说些有用的,可能无法摆脱这些无休止的学生,自己还有事要做,和这些学生有什么好较劲的。
邦义又一次抬起头,对这些学生说:“游行?如果游行要是有用那,在1919年,帝国主义就滚出中国了;如果游行要是有用,还要政府干什么?要军队干什么?游行要是有用,我中华国民不用努力奋斗,天天上街游行。你们真的觉得,游行真能让政府妥协吗?”
众人听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那位一贯强硬的领头学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邦义继续说:“我曾经也是一名学生,也有和你们一样的热血,但凡事要多想想,你们游行不仅不能打退帝国侵略,反而给政府有了压力,政府一方面要处理外交的事,一方面还要和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学生谈,这不是增加了政府的负担么?你们要是真想报国,去征兵处,别一天到晚在街上瞎晃悠。”
这帮学生被邦义这么一说,都震住了,他们不知道如何往下说,听邦义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近代不也强调实业救国吗,不办点实事总是这么游行,也确实不是办法。
但领头的同学嘴上,依然强硬,说:“你不去就不去,这件事我们是肯定要做的。请问这位同学,你叫什么?”
邦义依然坐在那儿,淡淡地说了一句:“岳邦义。”
领头的同学说:“岳邦义同学,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说完,同学们都离开了会客厅,只留得邦义一个人在那张桌子旁。
邦义吃完,收拾东西准备让伙计带他去房间,他赶了半天的路,要休息一会儿,邦义刚起身,见四个人朝他微笑,并向他走来。
其中一个人说:“岳邦义先生,你好啊!”
邦义只得礼貌性的坐下,并微笑着说:“你们好。”
这个人说:“我叫十一,我旁边这位叫十八。我们家堂兄弟姐妹多,家乡人分不清我们的名字,就叫我们的排行,我们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我身后的两位,左边的是小丁,右边的是小周。”
邦义一边听着,一边对他们点点头。
这位十一,大约四十来岁,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和邦义差不多高,但气宇轩昂,邦义看着他,就对他产生了好的印象。
邦义心想:难道是刚才那些学生们的老师?
再看看这位十一介绍的十八,和十一差不多大,戴了一顶帽子,也穿着长袍,从穿着看,和十一差不多,带着一幅眼镜,难道和十一一样都是老师?
后面的两位,看气质和眼神,刚毅带着一点精神,难道是家丁?是老师的秘书?邦义在不停的猜想。
邦义让十一、十八和小丁、小周坐下,又吩咐伙计在来一壶茶水,4个杯子。
邦义疑惑的问道:“十一大哥,你有什么事吗?”
十一看着邦义,说:“刚才听你说,你叫岳邦义是吧?”
邦义点点头,给这四位倒上茶水。
十一接着说:“岳兄弟,我们是个买卖人,,我们来南京做生意,途经这家客栈,进来歇歇脚。”
邦义一听:“哦,原来和刚才那帮人不是一伙的啊。”
邦义稍微放松了一点。
十一接着说:“刚才听你说的这些话,成熟,冷静,不像是你这个年纪该想出来的。”
邦义微笑着说:“谢谢十一大哥的夸奖。”
十一微笑着接着说:“刚才听你说,你要考军校?”
邦义坚定地回答:“是的。”
十一又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当兵打仗不是开玩笑的事,弄不好是要死人的。”
邦义依旧保持着坚定的态度,对十一和十八说:“如果人人都畏惧死亡,而不参军保卫国家,那我们早成亡国奴了。我是个年轻人,又是个学过文化的年轻人,军队中正缺少我这种人,我参军不是要功要利,我是为了咱中国人不受欺负,等我把殖民的帝国主义全部赶出中国,我就辞职回家。”
十一听完,好奇地问:“为什么要辞职?”
邦义引用了一句戚继光的话,说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十一和十八听了这一席话,点了点头,越来越欣赏这位年轻人,凭着参军不要功利,事成之后解甲归田,单看这两项别说做了,能说出来的都很少。
人,尤其是男人,那个不要权不要利?历史上为了权利这个词,多少人为之争斗,多少人成为权利的牺牲品。
十一一声感慨:“你真可为大丈夫!”
邦义笑了一下,赶忙说:“大丈夫不敢当,我只做我该做的。”
十一对邦义说:“岳兄弟,我在南京城里认识一些中央陆军学校的人,明天一大早,你在玄武门等我,我帮你引荐。”
邦义听完,连声道谢,邦义刚到南京,人生地不熟,要有个人引荐,报考军校会省很多事。
十一说:“不要谢我,明天一早你自己过来就行。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邦义立马起身,想谢谢十一。
但十一说:“岳兄弟留步。”并再次嘱咐道:“明天一早一定要过来!”
邦义狠狠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邦义起床。在客栈吃了点东西,就赶往玄武门,等他到那儿时,发现十一已经站在那等候多时了,邦义跑上前去,微笑着对十一说:“十一大哥,早啊!”
十一厉声呵斥邦义:“早?就你这样还想考军校?明天早上一大早,我还在这等你。”说完便转身就走了。
邦义朝着十一的背影问了一句:“十一大哥,明早几点啊?”
十一没理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三天早上,天刚刚亮,邦义立马起床,他想着:今天够早的了吧!哪知,他到那里的时候,十一又比他早。
邦义跑上前,以为十一会夸他今天表现不错,并微笑着对十一说:“十一大哥,早啊!”
十一这次没呵斥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明早还是这个地方,希望你来早一点。”说完,转身就走了。
邦义崩溃了,天刚亮就起床了,难道还不算早?难道这个十一晚上不睡觉?还是十一故意逗我玩?邦义有点生气,想:我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当天晚上,邦义没有回客栈,来到玄武门在大树下坐着,盛夏季节,蚊虫多,咬得邦义一晚上都没睡,一直在玄武门附近溜达。
夜深了,邦义累了,这时候也顾不上蚊虫了,靠在一棵树下,看着月光,听着蝉儿的鸣叫,心里想着子真,他想着以前和子真在一起的时光,想着子真的笑容,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哎!岳兄弟,起来啦!”邦义被一个声音吵醒,一看,原来是十一大哥,此时天还没亮。
邦义立马起身,用手抹了抹脸,努力地让自己清醒起来,然后对十一说:“十一大哥,早啊!”
十一微笑着回答邦义,说:“早!”
邦义马上直奔主题,对十一说:“十一大哥,你要帮我引荐的人呢?”
十一哈哈大笑,从口袋中拿出一封信,对邦义说:“岳兄弟,你拿着这封信去报名,报名前,千万不要拆,拆开了我就没有办法帮到你了,我军校的朋友看到这封我写的信,会尽快联系你的。”
邦义将信将疑地接过十一手中的信,仔细看了看,信封上什么都没写,只是在信件的封口处十一签了个名,上面写着:十一。
十一接着说:“好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十一说完,拍了拍邦义的肩膀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