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天道门开启入门考试的钟鼓之声在群山低谷间久久回荡,偏于山脚一隅的一处村庄倒也隐约可以听到一点低沉的闷响。
“嘿,小草。”村落一处狭小的院子里,传出一声小心翼翼地轻唤。从头上摘下草帽,小黑脸半跪在房屋门口的石阶上,汗水从他刺猬般的乱发滑落至脸颊。
“哥哥,你回来啦?”蹲坐在门前的小女孩,正低着头昏昏欲睡,闻言惊喜地抬起头,伸出瘦弱的小手摸上了少年黑里泛红的俊脸。
“今天感觉怎么样?”小黑脸一脸关切地问道。
“感觉好多了。”莫小草点着头,认真地应道。
还剩下多少日子,莫小草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撒着谎。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乱出屋的嘛。”小黑脸一面脱下自身外套给莫小草披上,一面佯怒着说道。
他不想让莫小草知道雷女还在附近搜捕着她,而雷女似乎断定了莫小草受的伤难以逃远。所以,他只是想让莫小草觉得他是怕她在户外着了凉,当然啦,他也有这份担心,似乎寒冷正加速着莫小草的机能退化。
“想早一点看到你回来嘛。”莫小草甜甜地笑着。对于她来说,对小黑脸的这一份难言的期待,让她感觉很温暖呢。曾经不苟言笑的她,在遇到小黑脸的一刻,就已经潜移默化的发生了转变。也只有在彼此间的朝夕相处时,对于自己这个哥哥的依恋,才能让她彻底忘记掉……身为一个妖怪的悲哀。
“来,那就让咱家小酒鬼先喝点酒,暖暖身子吧。”刮着女孩冻得苍白的鼻尖,黝黑的脸上难得浮起温柔的笑意。
“哈哈。”女孩嬉笑着接过刚装满烈酒的酒囊。
揉了揉女孩小小的头顶,小黑脸在莫小草身旁坐下,肩靠着肩,然后抬起头,目光看向院子里--上百个空酒坛正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庭院一角。
他想起自己大前天偷偷跑去了医馆,馆里的大夫告诉说:“气血衰败,可增补。但需找出源由,才可对症下药……”
而小草气血衰败之症,归根到底,却是因为,没吃人。
“唉。”小黑脸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转过一个街角,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正在那里偷窥,这声叹息发自身型壮硕的那一位。
要说这小黑脸倒还真谨慎,竟然玩起了狡兔三窟。燕朝二人从山洞一路尾随着小黑脸往东南方向行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来到这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老朝,你说咱儿是不是已经老了?”燕归没头没脑地发问。
“没有看出来。”朝歌扭动着被燕归压得酸麻的脖子,“昨天我们经过梨花坊时,都被那些姑娘扯的快断了气,你还是受女人欢迎的。”
“可你看那家伙对一个小女孩这般肉麻讨好,咱儿是觉得咱儿对幼女已经失去了兴趣,唉,这就说明咱儿真是老了。”老流氓继续卖弄他的风骚。
啪。
朝歌用力拍开了燕归压在他肩头很久的胳膊肘,怒道:“这么温馨的场景,你就只能说出这种淫(和谐)贱的话来么?”
燕归立刻一副委屈的模样指向那边的小黑脸,继而满腔悲愤道:“淫(和谐)贱的是他……是他!”
“得了吧你。”伸手打掉了燕归前伸的手指,朝歌有些纠结的问道,“我们现在还要不要出去打个招呼?”
小黑脸一路上连续的故布迷阵,很明显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个女孩的存在。朝歌觉得自己就这么平白出现在两人面前总归不大好,没准儿还会引来一番敌视。
“依咱儿看,还是……不要了。”燕归面舍苍白地回话,仿佛看到了恶鬼一般。
咕嘟……咕嘟……咕嘟……
女孩专心致志地小口喝着小黑脸从酒肆里买来的那囊烈酒,而小黑脸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两个闲极无聊的家伙正躲在墙角里窥探,而那个长得如同恶鬼一样的壮汉,露出一副见到了恶鬼一样的表情。
滋。
没雨的秋日,却再次打起了雷。那道如雪线一样白色的雷,轻飘飘落在四人中间,落雷处,出现一个穿着素色长裙的女人。
美丽冻人。
引得周围所有目光一同向其望去。
冷峻的漂亮女人,只一击便破了小黑脸辛苦布起的阵法,然后,将交错在自己胸前的手指向身侧拉开,两根食指尖处突然连起一道纯白耀眼的光芒,吱吱作响,犹如一条颤动的蛛丝。
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喋喋不休地向敌人解说这诡异而惊奇地招式,白皙的手轻轻一弹,颤动的蛛丝离开指尖,快速向女孩飘去。
小黑脸想抱着女孩躲开,可他发现这似乎不太可能……那条“线”如同蜘蛛结网般在飞动的过程中变成了一个“面”。
一张巨大的,而且越来越巨大的“面”。
这一次,不再是随意的一道落雷,而是真正地重视起了面前这个黑脸少年。
可小黑脸真得当不起这份重视啊。
一来他已没时间再行布置阵法,而早已布好的阵法又来不及注入气息,能起到的作用实在微乎其微,女人更是找准了阵枢只一击便已让其作废,现如今只能硬碰硬的接触,他自然是毫无还手之力,更别提还要保护重伤的莫小草。
噗哧哧。
铺天盖地的雷网一瞬之间便已及体。
“唔。”一声闷哼,伴着一股难闻的焦糊味道。
“唔。”朝歌没来由的一阵儿心颤。
不光是他看到那个傻傻的家伙怀抱起女孩,并用后背挡住了那超出常理的一击。而且,他想到了一种非常接近于事实的可能--是他,把雷女引到这里来的。
很明显,小黑脸故布迷阵要躲避的,并不是他们这两个闲汉,而正是这个恐怖的女人。山洞是一处“陷阱”,是猎物给猎人所准备的“陷阱”,小黑脸不愿把女孩置于险地。
于是,当他再无法摆脱猎人的时候,至少,在那个作为骗局存在的山洞里,猎人所能杀掉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先不管旁观的朝歌内心有多么的自责,就说这厢一向吝于言语的倪苏却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皱眉打量着小黑脸身上的伤势。
她看到得比朝歌更多……女孩意图推开少年迎击自己“雷之光影”的一瞬间,少年将她敲晕搂在怀里。
这还是一个魔吗?
即便是一个人类,难道能把生死看得这般淡吗?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放下怀中的莫小草,小黑脸回身挥舞着拳头向女人冲去。他知道,作为辅助功用的法术已没办法再对这同一个敌人使用第二次……因为女人似乎比他更了解他的能力。
“嗯?”倪苏愣了一下,她能看见这个弱小男人身上溢出来的,血一样深红的气息,那道气息于顷刻间凝聚成了一柄有若实质的血色巨刀。
“这是什么命纹?”倪苏喃喃自语。然后一抬手,又是一道“雷之光影”。
“啊呀呀!”少年迎着铺天盖地的雷网向前猛冲。
噗哧哧。
雷网瞬间笼罩全身,小黑脸再一次闻到了雷击在自己身上那股焦糊的味道。
“要不要去帮他?”粘人的家伙终于没再把他那肥硕的身躯压过来,于是,朝歌得以回身问询。
“额……”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