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小港的童年无忧无虑,他有一个“疼”爱他的姐姐,她总说碧小港是雪狼之神送给她的礼物,是她用她最所有的玩具换来的。
碧小港小时候对练武并不感兴趣,他更喜欢一动不动地躺在荒丘上晒太阳。但姐姐总不让他安生,总是在他晒得暖洋洋的时候偷偷地揪他的耳朵。
在碧若江看来,她用全部玩具换来的弟弟,怎么可以不爱打架。如果不爱打架,那和女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碧小港打不过姐姐,对父母撒娇也没有用。因为父亲总是在听到他在餐桌上的抱怨以后,笑得前仰后合。而在年少的碧若江看来,碧小港根本就不是妈妈生的,是她从雪狼之神那里要来的,他只属于自己。
碧小港的练武之路,最早开始于姐姐蛮不讲理的胁迫。为了换取半个时辰安安静静晒太阳的时间,他必须陪姐姐爬树、奔跑以及练拳,而这实在是让他烦恼的一件事。
所以,他从来都是在习武的时候走神,想象着自己正躺在温暖的阳光下眯眼看云朵。
这样,他就不觉得练武是那么痛苦的事情了。
两年前,两人开启逃亡之旅,碧小港却始终没有问上一句“为什么”。他从心底里相信这个从小欺负自己,却经常为他和别人大打出手的姐姐。
那时候,姐姐的实力也并不是很强劲,每一次,她都是打得满脸挂彩。然后,当碧小港关切慰问的时候,她总会自豪地回道:“姐姐维护弟弟,天经地义。”
而待她发现碧小港看着她的伤口似乎要哭出来的时候,她就会调皮地眨着眼,问他:“感动不?”
每当这个时候,碧小港便会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嚷道:“你打我的次数也不少。”
这时候,碧若江就总会笑得伤口崩裂、龇牙咧嘴:“哈哈,姐姐打弟弟,那也是天经地义。”
离家、逃亡,碧小港并没有丝毫怨言,他知道姐姐一定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但现在,碧小港想问上一句“为什么”了……
为什么姐姐要扔下自己,不辞而别?
抬望眼前巍峨拔起的崇俊,震响武林的天道山望之确实雄浑不可方物,伫立在长路尽头的一座座山峰也仿佛拔地而起的九柄利剑,直刺苍穹。
姐姐就在山上。
这是一个自称石域城的男人最先告诉他的。
这个手持姐姐碧若江随身信物的男人不但从族人的围捕下救下了他,更是给他看了姐姐写给一个叫作息辕的大人物的几张小纸条,纸条上的信息模糊暗示了她要进天道后山去偷取天道门的至宝潺水珠……
男人说是这个叫作息辕的世子殿下命令他来帮忙,而他自己则因为身份特殊无法进入天道山,所以才找上了碧小港。
碧小港觉得男人应该不会是在骗他,姐姐通过入门考试进入天道门的事情他也在几天前得到了证实,这就更加证明了男人给他的那几张纸条的真实性。
但他依然难免疑惑,男人到底是如何找上他的?
事情发生在雪狼们聚会的前一天晚上。那时候碧若江初遇朝堂,为了躲避族兄碧国友的追捕,两人携手逃亡。而刚进入中州境地的碧小港,在得知姐姐就在辰塘附近的消息后,二话不说,立刻直奔这处距离天道山最近的城市。
消息确实是真的,不过,也是陷阱。
姐姐尚未见到,狼兄、狼弟、狼叔、狼伯们,早已等候多时。
逃亡与追捕的戏码,再次上演。
越靠近辰塘,族内的增援反倒越多,想来是因他一路躲避周旋南下速度极为迟缓之故,家族也因此随时可以超过他,于他可能去往的路线上从容设置埋伏。
最终,当碧小港到达辰塘城之际,包围网已经收缩成型。
可让人难以置信的,敌人这一出手,便是一个极为夸张的烈焰焚城……前后左右一片火海,左突右冲不得,被围困在通天大火当中的碧小港忍不住皱眉思索:“难道族里已不再想活捉自己了?”
但这又怎么可能?
无论是追捕一方,还是逃亡一方,都在按照某个老人家早已写好的剧本一步一步执行罢了。
而就在碧小港努力尝试着从火海中突围的之际,站在他不远处那一幢本该被烧毁的高楼二层,蓄了满脸络腮胡的六长老碧凡淡淡开口:“我觉得……他就要被烧死了。”
咕嘟、咕嘟、咕嘟。
站在六长老身旁,手拿一个破酒壶的老先知,仰脖鲸饮,置若罔闻。
“您确定他是拥有沸腾之血的人?可为什么一路之上从未见他施展过?他要真是您预言中的活人祭,不可能连这点小火也闯不过去吧?”不管身旁老先知的疯癫作态,六长老碧凡继续一句接着一句的疑惑发问。
“嗝。”饱饱地打了个酒嗝,老先知抬袖拂拭嘴角酒渍,“太久之前的梦了,不过这小子的眼神很好,令人印象深刻,我想应该错不了。”
“眼神吗?”碧凡把目光投向空旷的街道,大道中央,碧小港一双狼眼分外雪亮。
嗬。
一脚踢出,一道无上劲气如月牙般劈砍进火海,碧小港身体紧随其后。可只冲出了不到二十尺,火势不减,逼得他再次退回。
悲催的火借风势……既然是族里耗费了一番心思布的局,就是算准了他内息的“风”属性。
随着时间的流逝,烈焰愈加炙热、浓烟愈发呛鼻、空气也愈加稀薄……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尝试了,碧小港不认为自己还能闯出一条生路。
“要死了吗?可总感觉有点奇怪啊,为什么族里突然不在乎我的死活了呢?如果真得毋须再作血祭,那还来抓我做什么?难道是恼羞成怒吗?”最后存留的一点意识让碧小港思绪纷杂。
蓦地,一道念头划过他的脑海:“为什么大火燃烧了这么久,而附近竟似乎没一个人觉察到?都被干掉了?或者是……”
“幻觉啊。”碧小港苦笑。对于感知过于敏锐的他来说,这还真是一个极好的策略。
不过,身陷幻象,总好过被大火一通儿无脑焚烧。虽然他喜欢晒太阳,可不代表就喜欢被扔到太阳里烤成狼干,不管怎么说,他还有些趋冷避热的雪狼本性在。
但,也就只是好一些罢了,幻象里的火,也是火啊。
所谓幻象攻击,其实并不单单是对一个人的意识发起攻击,让其见到施术者想让他看见的景象。它更多的是对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加以引导,以此来迷乱人体“眼、耳、鼻、舌、身”这五识,因为幻象本身是由被攻击者自身所创造,所以才能让中招之人毫无所觉,而这种幻象所造成的后果,更和真实经历过那些恐怖事情一般无二……
姐姐碧若江虽也有跟碧小港讲过对付幻象的方法,可只是以“有所涉猎”的程度就想破除这个幻象,未免太把这场追杀以及这个煞费苦心的陷阱当作儿戏了。
一番思索下来,倒也并非毫无头绪,可这头绪未免也太多了一点:这里仿佛是线索,那里似乎有破绽,也好像这处才是闯出幻象的唯一方法……
千头万绪,让碧小港根本无从辨别。
“不管那么多了,即便是幻觉,这也不是我能继续硬扛下去的超真实幻觉,再不行动,我就真要被活活烧死了。”迅速冷静下来,拼起最后一份残存意识,碧小港下定了决心。
“看来,到了最后关头,还是要靠这个来决定生死了。”雪狼少年一面自嘲着,一面缓缓地闭上双眼。不再被那些故意造出的气味所蒙蔽,被剥夺的五感亦全部不再使用,只靠,直觉。
“哄、嘣、呛、嗓、咪、喏、唪、噔。”怪异难言的咒文声落,数道碧光飞快地掠开炙热的空气,然后,大火消失了。
“真是可惜。”留着络腮胡的六长老叹道。
倒悬酒壶的雪狼先知摇头:“还真是不吝啊,竟然连粼射之术也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弟弟。”
碧凡再叹:“怪兽般的本能直觉啊。”
老先知连连摇头:“就是心太软了。”
碧凡不满道:“别忘了您老人家的立场。”
“我的立场从未动摇过。”老先知把目光少年身上收回,“六子,逼出他的沸腾之血,否则,就算杀了他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