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可别死了,等我以后去找你……”息辕稚嫩的声音在漆黑的山洞里轻轻回荡。
三年了,常恒之一直都知道,息辕想要跟着他一起逃离囚禁两人的这一座牢笼。虽然笨得要死,但息辕也真得很用功的在努力修行着。就算如此,在海妖入侵之际,他还是听话的选择了留下,因为他知道自己只会是个给人添麻烦的拖油瓶……
息辕就是这样一个人,话很多,总挑让人愿意听的说,纵然是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也总是一脸夸张的悲愤,让人当成玩笑来听。
一位是“燕王世子”,一位是阶下囚徒,常恒之一直都在忽略息辕的痛苦,他以为全天下就他最倒霉,所以息辕理所应当的应该来安慰他、照顾他、帮他做任何事情……
但他又为他做了什么?
似乎真的一样都没有。
最后关头更是以朋友之名,把对方当成了一只替死鬼……
虽然不是本意。
“喂,你可别死了,等我这就去找你……”常恒之的声音在漆黑的海面上轻轻回荡。
他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登岸,如非莫小草的拦阻,现在的他早就奔着那间茶馆杀奔过去了……但莫小草说的没错,他想要靠自己一己之力战胜敌人,机会实在太过渺茫。
他可以瞒天过海的登岸,可也只是暂时的瞒过敌人眼线,一旦他开始布阵,便不可能不被察觉。
命轮昭示的未来里,虽然他仓促间完成了布阵,可铁骑一冲便散了。纵使这些骑兵最终也只是围观,但没了阵法倚仗,跟石域城的一打一,败得无比凄惨。
不过,任谁也不会想到,来岛的两人里,能称得上是阵法大师的,可绝不是他常恒之啊。
“小草,石域城的那些铁骑就暂时靠你顶着了。”常恒之按照两人之前的商议进行着安排。但由于命轮的推演中,他直到被石域城杀死也没有见到他那个二叔的露面,所以希望的曙光依然是一片渺茫,只是当事人此刻尚未得知,便也还能保持一份乐观的憧憬。闲暇之余,还顺便依照命轮的预见查了下毒害息辕的凶手,成果喜人,正好新仇旧恨一并来报。
“七,九十一,三十六……”
雨后荒山,无月的夜空显得凄切阴郁,时入浅眠,这里是距离茶馆十里之外的一处小山坡。一身黄裙的女孩,撑着一把油纸伞,在山坡下踮着脚尖努力迈出成人的步伐,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数字,似乎是在进行某种丈量。
不远处,两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汉子安静地并肩站立,其中一人身上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正是四天前跟息辕交战的那两个雪狼族人,而那人身后背着的,则是老四的骨灰。
因为骄傲,或者说固有的迂腐,被朝歌冻住,并被强行扒光的两位狼叔不削去偷、去借、去乞求。又兼此间绵延四天的霾雨,为了等到一拨恶人,他们足足在山后等了四天。
最终,他们终于等来了那些埋伏起来、想对刚才入岛的倭国商团有所图谋的一伙儿倒霉蛋……不过,比起这帮倒霉蛋来,他们似乎更加的不走运。
女孩长得跟宗祠里的壁画上的魔女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这般小的年纪,没可能真的是魔女罢?难不成是魔女的女儿?又或者是孙女、重孙女?
虽说魔女是被封印在了天道山,但两年前的天道之乱,她早已经逃出来了也未可知……
“只是恰巧长得像罢了。”两人自我安慰着。
“五,九十一,四十六……三十七,八,二十一……七十五,十二,四……”除了女孩嘴里冒出的一串儿古怪数字,没有虫鸣、没有风声、没有雨声,没有其它任何声音,整个空山寂静一片,安静得令人心悸。
突然间,准备抽身而退的两人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们开始紧紧盯着那把曾经属于息辕的油纸伞以及此刻伞上正散发出的滔天魔炎。
魔女终于降世,血咒终于开始了吗?
噗噗。
两蓬艳丽的火苗从两人相靠的手中喷了出来,两人不由自主的分开,同时用另一侧的宽大衣袖开始拍打。
噗噗。
又是两蓬火苗从他们宽大的袖摆里喷吐出来,他们褪去衣物,开始在潮湿的地上打起滚来。
噗噗噗噗……
无数蓬火苗,从他们身体最深处喷吐出来,瞬间融化了他们的头发眉毛胡子皮肤脂肪肌肉骨骼,燃烧了一切。
“狼神在上,请保佑我雪狼一族逃过此劫。”出师未捷身先死,既然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无愧于心,总该蒙受雪狼之神的召唤。
嗒。
油纸伞从空中飘落,落在潮湿的斜坡上。解决掉两头倒霉又可恨的雪狼,莫小草面无表情地挽起袖角,奔着一块大石头走去……毫无疑问,她是想要建造一座巨阵,这座阵至少要拦得下骑兵队的冲锋才行……
翌日。
等待大鱼上钩的石域城坐在茶馆后屋里,细细品着一碗浓茶,那一身锃光瓦亮的盔甲,也早在三天前就脱去扔在了炕沿头。
顾亦然在屋里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背诵的是石域城最后说给他听的那些奇怪咒文。咒文早已烂熟于心,手里的一碗茶也已见底。
眼见少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石域城不得不苦笑着伸手招呼他过来同坐。
“想要说什么?”石域城开门见山。
“师父。”顾亦然表现出一副谨小慎微,“可不可以问问……您和我父亲是怎么认识的?”
“……”石域城表情有些怪异。
“我倒不是不信任您啦。”顾亦然赶忙解释,“我就是好奇我父亲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的?”
石域城努力回想了一下,才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嘿嘿,那您就说说嘛。”顾亦然对此表现出足够的好奇心。
“那好吧。”石域城微笑着点头,反正他现在也正闲得无聊。
“在遇到你父亲的早几年,我虽也老大不小了,却很喜欢打架,仗着家传三十六式融阳剑法四处挑衅。几年里,无论天道门、水扬谷、听香榭、还是云中阁的中青年一代,在我手底过招皆不过百十合。于是,便自以为很了不起。但岂知,自己也就是在那一个层面上混混罢了,直到你父亲让我见识到了修行界又一座更高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