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战过后,四个人,一死三伤。朝歌并没有动手,就静静地站在息辕身前,寒木剑在身后滴雨成晶,霸道的内劲从他的脚底震撼着地表。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让朝着息辕接近的两位雪狼族人全都锁起眉头。继而,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两人相互望了望,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只张了张嘴,最终不声不响地准备扛着“老四”的尸体离开。
雪狼爪毒,虽说并未强烈到无药可医的地步,但至少无药难医,雪狼族也甚少使用。毕竟这毒对雪狼本族无效,他们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极北,更何况在没有修习“千粼之术”前,生命反噬堪比蜂尾刺一般,自然要谨慎使用。“老四”打一开始就在搏命,息辕近战之强,他当然知道,两次粼射他业已尽力。毕竟这是先知亲自出面交代下来的,也是唯一的一次“死”命令。虽然感觉对待一个明显只是在捣乱的小鬼有些小题大做了,但也只能执行。而此刻的息辕,既然已将成为一个死人,雪狼族倒也没有替人收尸的习惯。
“把解药留下。”寒意从蹲着的朝歌身上散发,地面开始以他为中心结上一层薄薄的冰,蹲下来查看了息辕的伤势,断了几个肋骨倒是小事,可他发现对方竟然是用毒取胜。
“没有。”两人头也不回地答话。
“那就把你们的衣物留下。”朝歌把指节握得噼啪作响。
“别以为我们会怕你。”放下“老四”的尸体,两人一同转头。面对着即便是族中长老也尚且不如的恐怖威压,两人清楚的知道,即便他们全力一搏,只怕也要难逃一死。但士可杀不可辱,心肌经脉损伤又如何,哪怕下半辈子再无法修行,哪怕下一刻即将身死,身为战斗种族,雪狼族人最不缺少的便是那一颗自豪的战斗之魂。
嗬。
说战就战,两人身体里突然狂飙起的劲气,让朝歌亦不免惊叹不已。虽然已算是见多识广,可还是第一次见到雪狼族的“生命献祭”。
“这一招,一定使得很辛苦。”朝歌暗叫。因为就在敌人劲气狂飙起来的同时,他们那两张冷酷的脸上瞬间浮现出好几条青筋,眼珠更是爆满血丝,再外加上鼻血直流,模样真有够凄厉的。
咻。
这厢儿,朝歌还在龇牙咧嘴的表示无法自己接受对方这种诡异绝伦的功法,两道人影已然攻至近前,快到超乎想象……
越是有了经验,越容易被以往的经验所误导。很明显,这一次对于气息极度敏感的朝歌彻底被两人所误导了。因为,就在敌人攻过来的瞬间,本身气息还在诡异且不断地高速增长中。
砰。
闪过那一记阴损的爪记,却还是被另外一侧的一掌击中。
虽说要同时躲开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可朝歌一早就在留意两人那些翠绿色的指甲。他很清楚的知道,两人能把自身的指甲当作暗器来发射,还是……萃过毒的。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选择用身体劲气硬抗了那一掌攻击。
朝歌飘然后退,两人却是如影随形、纠缠不休。这般的打法凶悍,倒让朝歌想到了当初在奉天峰上燕归。
可也一样的……破绽百出!
砰。
躲闪中,朝歌找准时机,一记重脚踢上其中一人的小腹。
呕。
面对朝歌的这种踪迹难寻的超高速打击,雪狼唯有难过的跪下。要说朝歌这一脚绝对是又狠又准,脚上的气劲也已然完全突破了雪狼的防御。
哧。
一打一,便完全没了压力,朝歌一记手刀轻松砍进了剩下的那个雪狼族人的胸口,将他重重砍翻在地。
“衣物留下。”朝歌再次重申。说到底,他也只是跑出来当个烂好人,不明双方立场,也自然不忍心痛下杀手。
“笑话。”雪狼“哇”的一声口吐鲜血,站都站不稳了,可还是站了起来。
“别小瞧人。”先前被踢到小腹的家伙,也丝毫没有放弃抵抗的意思。
“唉。”眼见战意燃烧的两人真是要跟自己拼个你死我活,朝歌却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而两位雪狼族人的气息,又在莫名飙升……
“这可难办了。”朝歌心说,“要是燕归那家伙在这里就好了。”
倒不是朝歌觉得自己打不过、想找帮手帮忙,他只是觉得陪这些人玩命真得很不值得,本来双方就没甚仇怨的。在他看来,这场战斗如果是由老流氓来终结的话,则肯定再不会给对方暴起反击的机会。
但既然燕归不在这里,这场战斗就还得继续打下去……
一炷香过后。
“唉。”朝歌抗着息辕再次出现在茶馆门口时,还是不免叹了口气。从三人身上剥下来的衣物里面,藏着的瓶瓶罐罐倒不少,但朝歌基本都认识,似乎并没有解毒用的药剂。两个人朝歌都没办法过于逼迫,一个干脆被他揍到晕死过去,另一个则不管他怎么问询,在一口咬定无药可医后,则始终不愿再吭一声。少年的毒伤,也真再耗不起了,他也不可能真的杀了对方……
好在,神医就在附近。
乒乒乓乓。
茶馆里面就剩下两个人,但却满屋桌椅板凳乱飞,燕归同追杀而来的少女正打得火热。屋外也只有三三两两看热闹的,毕竟还下着雨,毕竟江湖上打打闹闹的事情太多,毕竟这里是龙蛇混杂的死雾岛。
“你朋友?”正在双手拿着一个凳子阻挡少女猛攻的燕归,把脖子歪出门外,算是跟朝歌打招呼了。
“散步时捡到的。”朝歌老实回答。从小就总是捡到小猫小狗,话说两年前,还捡到了个小女孩来着。养了几天,倒还真变成了个成熟丰满的大美女……可惜后来,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但总得来说,自己前半辈子还真是运气出奇的“好”,出门各种捡东西。
“很麻烦的样子。”老流氓一扭腰,一个茶壶从他腰际飞出,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哪处麻烦。
“别摆谱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朝歌倒是爽快承认燕归的本事。早在两年前,朝歌看到燕归自己给自己炼制壮阳药的一刻,他就发现对方竟是个无所不会的淫才。
“哈哈。”虽然此刻正被发疯一样的少女搞的焦头烂额,被朝小哥夸上一句,老流氓依然自鸣不已。
“停手、停手!”燕归高叫。
“?”望了望朝歌肩上明显中毒至深的少年,名叫碧若江的少女皱眉停手。她在茶馆了第一次见到朝歌的时候,虽然被两人一模一样的长相搞呆住了,但只是一个恍神,她就立刻知道他和朝堂是两个人。
毕竟,同朝堂朝夕相处了两年,她又如何能分辨不出两人的不同……
茶馆,后屋。
“看样子像是某种生物体内的混合毒,但不知道入体前的毒物组成,恐怕……无解。”燕归难得面露凝重。然后,他又在朝歌拿回来的三件衣服里翻找了下,连夹层里面的武功秘籍也全都翻出来了,最后,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真这么麻烦吗?”朝歌也跟着皱眉,“要不要把那些人抓回来再问问看?”
“都中毒成这样子了,如果没有现成的解药,叫谁来也没用。”燕归继续摇头。
“……”将四人引进自己居所的小伙计顾亦然,面上有些迷惘,既然这些人不让他找大夫来瞧看,他倒也没想到会有这般严重的后果。而他从进屋以来,因为瞧看不懂病情,就一直在看着碧若江。不光因为姑娘长的好看,也因为对方脸上那份让人心疼的凄苦之色……
“唉。”从息辕被挪进后屋,碧若江就始终无比安静地站在一旁,雪瑶在她肩头叽叽喳喳了半天,也终于安静了。随着老流氓一声声的叹息,碧若江的心情变得越发沉重,她忽然觉得现实真比所谓的“血咒”还要更加可怕……
朝堂说我学会了游泳,我可以陪你去死亡海域去找雪狼之心了。然后呢,辛辛苦苦寻找了那么久,还没见到雪狼之心的样子,可怜的家伙就这么葬身在这茫茫大海里了。而燕归好心的救了她,但她却害怕想起朝堂,想起他把自己从那个让人失去力气的漩涡里死命拽出来的场景……于是,胡搅蛮缠地追着燕归一顿疯狂发泄。
她从未觉得自己可以这样脆弱,脆弱到一但停下来,满脑子里就全都是某些过往。
“为什么你喜欢和我在一起,而那么讨厌师兄们呢?”
“那是因为你比他们长的帅啊。”
“……”
“放心啦,如果他们真有人比你还帅,我也会找喜欢跟你在一起的理由的……”
“嘿嘿。”
认识朝堂的这两年,碧若江在信里美滋滋地告诉这个救了小白的叫作息辕的家伙:有个傻子不会游泳,却毫不犹豫地跳水救人;在一个可怕的崖洞里,明明自己即将爆体、危险的很,他却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背着自己爬山崖,即便是爬不动了,依然不肯放弃重伤昏迷的自己;更为了自己独自跑回天道后山,去盗取道门至宝潺水珠……
于是,就这样炫耀炫耀着,这另外一个傻子也跑了出来……却最终连瞧上自己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雪狼爪毒啊。”碧若江心中悲愤。她早该想到--已经好久没有族人追上过自己了。
可是,为什么他要相信自己呢?
血咒、被族人追杀、寻找藏在海底某处的雪狼之心……自己说的这些事情,怎么看都是像某种臆想出来的桥段吧?
是不是就因为自己都觉得离谱,所以,才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出来呢?而正常人看到这些,也肯定会说“等你梦醒了我们继续聊”之类的吧?可为什么他会回复说“等我”?为什么……他又真得来了啊?
“除非……”一阵儿沉默中,燕归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
“?”碧若江停下漫无边际的思绪,双目圆睁,目光中的渴求与希冀仿若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潺水珠在手的话,咱儿倒可以试试,既然号称百毒不侵的龙皇内丹,想来一定可以将毒素吸收干净。”一番思索之后,燕归看向朝歌,“可问题是,潺水珠确实让咱儿丢海里了。”
“有没有其它办法?”朝歌又是一阵儿头痛。
燕归再次摇了摇头,叹道:“毒素已经扩散……”
“这样啊。”之前还没听出燕归拐弯抹角在说救治不够及时,现在,听燕归这么明确一说,朝歌倒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拖拖拉拉--满以为,以毒伤人,最怕的就是先伤了自身,施毒者一定会带有解药……可似乎,他又一次理所当然了呢。
“唉,那么,现在你可以说了吧?为什么要把潺水珠扔海里,还能找回来吗?”长叹了一口气,朝歌一脸认真地看着眉头紧锁的燕归。如果不是这么严肃的场合,任何人肯定都要认为朝歌是在开玩笑,大海捞针啊,这种事情也太不实际了吧?
“有点棘手啊。”燕归挠着头,“那东西用来镇海眼了,不然,咱儿也没办法活着回来啊。”
朝歌深吸了一口气:“他还能撑多久?”
“虽然老头子给咱儿准备了些保命药丸,可他这样子,只怕最多也只能撑十日……但这还要看他的意志力,到底有没有这么强韧了。”燕归估摸着。
“那就马上出海。”朝歌果断道。
“欸?”燕归惊叫。
“我也去!”碧若江紧咬着下嘴唇,目光坚定地说道。
“喂喂……”燕归急了,“咱们可是才刚刚死里逃生啊,要投胎也不用这般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