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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生的地图(2)

喝茶的事可以与语言无关,一个人可以不声不响地将一杯水一杯茶喝完。说出茶属另外一回事。同样的茶,吃茶则更耐人寻味,吃比喝更庄严更神圣。吃茶与吃饭同等重要了。但茶更偏向于精神性,而饭可以直接决定人的存在。茶向人的里面赶路,茶叶在水深火热的意境中走过来后向人的更深处赶路。茶叶用它的绿色真正品味了开水在火候中翻滚的历程。开水深处的雪山自然接见了茶叶的旅行。人的沉浮与茶叶的沉浮完全同义啊。茶叶翻滚的动作证明它的体操艺术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绿茶在开水中绿化一种高温的江湖。江湖的温度慢慢凉下来时,总可以找到可口的时候。所有江湖的滋味可以慢慢品,也可以一饮而尽。茶带着海与江湖的气息与世间的炎凉紧密相关。人在口渴时被它的体温高低扯得心上心下。看一杯茶中,茶叶翻飞的裙子,你可以联想到开水激流中高烧的时装表演,看大自然在人间沉浮的艺术。一片茶叶在开水中把悬崖都展开,它的姿势足以说明它放开了自己,它可以在开水中慢慢地睡去,睡得不知沉浮。茶叶有自己身上的网,在杯中它可以撒网,每一片茶叶都在自己身上撒网,都在向开水撒网。茶叶上的叶脉早已造好了道路的网。网撒在茶水中,可又有谁刻意地去观察到一杯茶中有许多茶叶撒下的网呢?许多天机就在人眼中,可总不被识破,只有这里写出来才被识破。

有的人喝茶喝得睡不着觉,有的人枕着茶叶末儿的枕头,枕着茶水中捞上来晒干的茶叶累积成的枕头,睡得香喷喷,连头发里溜出来的梦都喜欢溜进枕头里与茶叶玩。梦被茶叶过滤。枕头里被水洗过澡的茶叶干净,特别的树叶对人的睡眠进行疏通进行治理。人的睡眠里加入茶叶,睡眠的大海里漂满了干燥的茶叶,把睡眠泡成了另外一种茶。茶叶喜欢人睡觉的样子,它的身上有开关,把人体关进睡眠中,又把人叫醒。

茶叶不仅在杯子里喝水,更在大地上喝空气,空气喝茶叶,比人先品茶。漫山遍野的茶叶,让茶叶参加一个庞大的约会。最令人喜欢的——新长出的茶叶,它准备打开小小的翅膀,在春风里飞一飞,可惜出于人的需要,它刚刚诞生,便要离开自己的母语,来到人间。人们把此种树叶纳入自己的命中。刚出炉的新茶与人的婴儿出生无异。所以茶叶有婴儿气质,它把生命变成持久永恒的香气。老茶叶在茶树上铺着一层层涟漪,树叶的补丁叠出的波浪绿化了波浪。茶叶在水中一直坚持了补丁的依旧,补在茶水中,让水更为严密。

2.用那么多刀泡一杯茶

在一位茶友那里,他给客人泡茶,都用一些很粗糙衰老的茶叶,这些茶叶真可谓名副其实的粗枝大叶,按照精英喝茶的习惯和理论,这些茶叶都属于粗枝败叶。一方面,我们看到没有钱的人当然消费不起昂贵的茶叶,另一方面,我们从这样的茶叶身上也读到了深奥的人生智慧和哲理。

茶友的朋友不会因为茶叶无名或者低贱就不喝茶或者作出不满意茶叶的样子来,而那些所谓有地位有身份的人来他这里做客,因为在心底深处看不起这样的茶,居然喝随身带的矿泉水,失去了起码的礼节,但也失去了喝到最好的佛性茶。

茶友懂佛,说茶即佛性,也可以说,茶即佛,只要善,万物皆佛。他的那些老茶叶,就像很多刀子,用刀来泡茶,不是说象征,而是真的,老茶叶可以划开皮肤的口子。他把一些小刀样式的老茶叶都泡在大茶碗里,意在警告自身,让刀代表的人性黑暗得到开水的清洗而升华。

老茶叶的硬度和锋利,都得到了软化而柔软,这样的茶水虽然无名,但一点也不比那些看上去好一点的茶叶差。为什么?这些茶叶为自己所种,没有农药,没有化肥,水也没有被污染,比那些自来水好得多,而现在作为商业作为钱流通的茶叶,农药化肥色素香精什么的,都有,化了妆的茶叶表面上很好,但实际上已经败坏,茶叶蒙羞全在人心。

老茶叶失去了刀的锐气,变得心平气和,柔软反而得到了太极之道。

如刀的老茶叶,正如人性里坚硬顽固不化的部分,都能够得到教化而成为碗里杯里的大海。

3.花喝茶

喝完的茶,剩下的茶叶好像成了废物,非也非也。花也喜欢喝茶。一些养花人同时又是喝茶人。喝完的茶,只剩下破烂不堪的茶叶,把这些茶叶茶水用来浇花。花很喜欢喝这样的茶水。花朵喝茶,用根来喝茶。

养的花朵,还喝天茶,所谓天茶,即露珠也。当露珠在花朵身上,给花朵洗澡,花朵把自己的洗澡水也喝了,喝得真香啊。喝洗澡水为茶,可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在河流池塘里游泳的人,整个河流都是洗澡水,万里长江做澡盆,这是古人对对子的时候说的句子,即如此。随口喝一些河流里的洗澡水,也没有关系。在给孩子洗澡的时候,清冽的水让两三岁的孩子感到很好玩,水给童年带来的快乐为最宝贵的礼物。孩子喝洗澡水,喝得理直气壮。

花喝茶,喝出人不能知道和了解的意境来,那种意境也许达到了仙境的境界。

美人喝茶,就有点花喝茶的味道,至少美人如花,模仿花喝茶的境界,也可以达到一些喝茶的仙境。

与美人在一起喝茶,茶也很快乐,茶愿意被美人喝进肚子里,它要到美人的里面去玩一遍。

4.茶比核武器厉害

人类自工业文明以来,智慧吐出一大堆科学,这些科学把人类社会建设成一个庞大的机器体系。高大的城市远比人的身体巨大,任何机器、工具都比人坚硬。相对而言,一枚小小的茶叶就几乎没有什么硬度,茶树大都矮小,并不高大,许多茶树就像蹲在地上交谈的人,它们的形象几乎接近于柔软。其实我们要找茶的骨头也不难找到,喝茶时有的茶叶上还有小小的树枝、树棍,再说茶叶上的叶脉,它让骨柔软到静止的闪电,宁静中透闪出光辉,一枚茶叶就变成一片蓝天。

人似乎依靠核武器的拳头而强硬起来。人当然知道,核武器比自己的骨头硬,就想用它的硬来干点事业。

原子弹下的幸存者,他们经历了肉体和心灵的双重重创,他们想活下来,强烈地想用茶支撑生命活下去。茶叶给了他们生存的力量,帮助他们的肉体,也帮助他们的心灵。一个幸存的军人,他曾经有所谓钢铁军人的称号,但他却在一杯茶面前却如此脆弱。他说过:喝茶不仅防辐射,更使心灵安宁,抚平心灵的创伤,我们有罪,战争对不起人,也对不起大地,但现在却靠一杯茶来拯救战后这些罪人的肉体和心灵。在当年日本,原子弹水罐一样破碎后,剩下来的幸存者都不约而同地疯狂扑向茶叶的怀里,把茶叶当成母亲,想让母亲救他们……直到今天,在曾经原子弹脑袋打碎的地方,人们都少不了一杯茶,许多人都在找更可靠的好茶,以防止残余的辐射夺去人的生命。

至今仍然有许多从事核研究的科研人员,他们配备了世上最好的茶叶,用以喝茶防辐射。造核武器的人知道,茶比核武器更厉害。只要用茶叶上的闪电泡茶,喝进体内,茶叶上闪电的精神安慰人的神经,让人的神经静下来,静成和谐。

看茶,茶看人

“茶之源、之具、之造、之器、之煮、之饮、之事、之出、之略,目击而存”。对于茶的一切,人都看在眼里。人在看茶的时候,茶也在看人。

1.深渊里跳舞

在茶杯的深渊里看茶跳舞,很有一番乐趣。瓷器的杯子里,茶叶在开水中从容起舞。几片叶子跳起了芭蕾;几片叶子长袖善舞……所有的美,人觉得美。我们是否把自己想成一片茶叶,在开水中经历一番行走,那么人所看到的茶舞之美,茶叶要付出全身的烫伤,才让我们看到美。为何不能有谢恩之心呢?向一片茶叶谢恩。

在玻璃杯中看茶舞,又有一番乐趣。透明的舞蹈让目光清澈透明。杯中世界皆有冷暖。杯中海水,大海能屈能伸。人把大自然邀请到杯中跳舞,大自然成人之美,给人以美,可见它的大气胸怀,人的胸怀能不学乎?

创意了一个舞蹈,造一个透明的大玻璃杯道具,在杯中造成有水的感觉,让舞蹈者如茶叶在杯中舞蹈。舞蹈名称为《茶》,这是一个很不错的舞蹈创意,它应该由杨丽萍这样的人物来完成。

有这样一首诗歌《一刹那》——一个长统丝袜般的高高杯子∕里面站着一杯茶∕不料打碎杯子∕在打碎的刹那∕一杯茶站在那里∕一丝不挂。

真美,舞蹈即诗歌。

2.沉浮

茶叶在杯子里,就如在一个监狱里。开水在杯子里,开水对于茶叶来说就如地狱。茶叶好像那地藏王菩萨,仁慈满背,它要舍己清空地狱,那么就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包括肉身和心灵。在开水里,经受煎熬的茶叶,释放出自己在天地宇宙渐修炼出来的香气和精神、精华,把开水超度为可口可心的茶水。茶水即圣水。当杯子里的茶叶与开水变为茶水的时候,地狱变为天堂了。一杯好茶就相当于一杯天堂,天堂可口还可心,好茶当然可仁。

不仅在一杯茶里能够看到地狱与天堂,还能够看到人间。看人间,太简单,但令人感叹。茶叶在开水里,最起码的姿势用沉浮,沉浮这样的关键词,对人类的命运对人生的描绘都很恰当。

茶叶在开水里浮雕自身,浮雕出层次来,那最终沦落到杯低的茶叶,就成了底层,而在开水中间地带悬挂的茶叶,如在生活中做困兽挣扎的群体。漂浮在表面的茶叶,好似在城市里漂泊的蚁族、白领、房奴……芸芸众生在沉浮,喝茶者即制定游戏规则的地产老板、有话语权的人,他们把别人泡为自己享受的好茶,别人付出了多少甚至一生都在付出,变为悲惨的命运,他们都不会管,哪里还会有什么仁慈之心。茶叶为百态人生,他们用开水泡开人生百态,在开水的冲击下,他们把茶叶的尖叫、泪水都当成音乐和饮料。

3.最好的插图

对于水来说,有鱼作为天生的插图,鱼在水里就像茶叶在水里。鱼就像付给水的钞票,成为了水的存款。

很显然,对于水来说,似乎茶叶是后来的插图,但这后来者与水的感情真可谓如鱼得水,有不可分离的缘分。茶叶像一种灵魂,而水正需要这种灵魂,它们完美地结合。

茶叶在水的外面,也在水的里面,在水的肉体里也在水的心里。反过来,水天生就在茶叶深处,在茶叶肉体里面,在茶叶心灵里面。

最好的水,用最好的茶叶作为插图,就会有天地之意,汇合为知音之曲。

就像大海与帆,就像脚印与道路,就像脸与人,就像翅膀与天空,就像芽叶与空气,就像手帕与泪水,就像伤疤与鲜血,就像胎记与人生,就像旗帜与风,就像说明书与药,就像招牌与店面,就像死刑判决书与黑暗邪恶人,就像铜锣与音乐,就像孩子来到子宫里,就像刀与刀鞘,就像门窗与建筑家庭,就像钥匙与锁,就像扑克与一生,就像名片与人脉……茶叶的插图插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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