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微微拂过艾见初的脸颊，少年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你快点儿啊，我有急事儿。”艾见初终于忍不住大叫。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没听说过吗？”少年似乎在极力忍住笑声，他的白衬衫衣摆正随风飞扬。
“那你下去，我来骑！”艾见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心中着急，妹妹，你一定要等我啊。
白洺皓没有回答，却加快了速度，飞快地向前骑去。风，骤然变得猛烈。
少年将车骑得左摇右晃，她的一颗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连忙拽住他的衣摆，却听头上传来一声轻笑。
“你到底会不会骑车呀，我可不想去撞墙！”
四周的景色飞速划过，渐渐在艾见初的视野里模糊成绿色的一团，像沙子一般，不停向后倒退着。狂风灌进她的衣服里，她眯着眼睛向外看。
“我第一次骑自行车。”白洺皓的声音依旧慵懒，渐渐地，他放慢了速度。
第一次骑？这么快会出人命的！
感觉风逐渐变得柔和，车速也变慢了，艾见初缓缓睁开了双眼，视线再次变得清晰，不知为何，她总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白洺皓皱了皱好看的眉，车子吱的一声停下了。
“前面有一群人。”
“就是这里了吧。”艾见初从自行车上蹦下来，刚想挤进人群，却被白洺皓一把拉住。
艾见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要做什么？
白洺皓向人群中瞥了一眼，不一会儿，一个保镖模样的人将一个不停流着鼻血的女孩儿带了出来。
艾见初甩开他的手，飞快地向着那个女孩跑去，边跑边从口袋里掏出湿巾。
她凑近一看，身体逐渐变得冰冷，真的是妹妹。
艾见初赶紧将她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又探了探她的鼻息，有呼吸。艾见初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昏迷。
这家伙一见血就晕了，艾见寻晕血，这艾见初是知道的。
“不去检查一下吗？”
少年好听的嗓音从背后响起，艾见初眉头微蹙，随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医务室在哪里。”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也可以，去不去？”
“去。”回答后，艾见初又迷惑地问道：“那个地方在哪里？”
“禁地。”少年的手指向小路的尽头，铁栅栏和一栋别墅若隐若现。
“禁地？”她忍不住轻声呢喃。
学校里竟然会有禁地？
“我的禁地。”白洺皓说，“只为我存在的禁地。”
［2］
跟着白洺皓走进铁栅栏，景色豁然开朗。这是一座建在花园中的别墅。
花园中种着许多高大的花树，叶色翠绿，花色淡雅，给人以清凉的感觉。艾见初目测一下，这些树最起码有十五米高。是蓝花楹，她的脑海里骤然闪过这花树的名字。
这里也有这种花树吗？自从离开那里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这种花树了。她的瞳孔因惊讶而微缩。
小时候，她上学的那条路的两旁种满了这种花树。每天上下学，都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因为偶尔运气好的话，她会遇到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
她可以静静地跟在他身后，看着花树的树叶微摇，有时，淡淡的蓝光会投在他的脸上。少年有着一双干净而又明亮的眼睛。两个人相顾无言，却依旧每天都陪伴着彼此，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雨天还是晴天。
可两人都没有刻意去捅破，那层关系的窗户纸。他们知道，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偶尔，少年还会在路边的甜品屋中买两杯沙冰，抹茶味道的。因为他，她也喜欢上了这种甜中带着苦，苦中带着涩的味道。
青春的味道。
她知道他的小名叫小小，虽然她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但这已经足够。
有他的日子，她不孤单，一点都不。思念是永久的，陪伴是永久的。他给了她太多，这足够让她在未来的日子里回忆过去的美好。
即使，他现在不在她的身边。
“愣着干什么，快进来。”
艾见初转过头来，愣愣的看着白洺皓。那一霎那，她都以为，那是小小。
可他已经不在她的世界了。心里忽然有些悲伤，有些压抑不住的痛。
她原以为她可以不在意的。
白洺皓将双手插在兜里，向艾见初走了过来。面对她时，又伸出手，将她拉到了小屋前，动作依旧轻柔，隐隐约约带着熟悉感。
“我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艾见初轻抿着淡粉色的嘴唇，犹豫着问道。
这句话，她酝酿了许久。
“也许。”白洺皓勾起嘴角，淡然一笑，带着墨镜，很神秘的样子。艾见初从来没有见过他摘下墨镜的样子，他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艾见初看着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将他的墨镜摘下，少年的身形一僵，却并没有阻止她。
她太想看到他眼睛的样子了。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可在少年的面容展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怔住了，浑身都仿佛石化。
艾见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是……小小吗？
少年的眼睛黑得如同午夜十二点的夜空，清亮而又有神，细碎的刘海，那好看到有些过分的剑眉间透出傲气与果绝，嘴角噙着一抹坏笑，露着两颗小小的虎牙，他的身上散发出干净而又明亮的气息。
此时，天与地都仿佛万籁俱寂，那双眼睛正静静注视着她，一如记忆中的黑衣少年，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是兴奋吗？是庆幸吗？她觉得，都不是。
是上天的玩笑吗？与小小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此时正站在她的面前。
就那样安静地注视着她。
艾见初的双眼染上了回忆的色彩。小小……
他说，我们是同类，都是文艺着的做梦人。
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做着梦，却在某一天，不期然地相遇，那是因为，我们的梦碎了。
可你来了，我的梦便完善了。这事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
如今，我期待着我的梦能够继续完善，可没有你。
那……白洺皓，你是来完善我的梦的吗？
艾见初低下头，不敢去看少年清亮的眼眸。因为，她怕触动太多回忆。
阳光轻柔地照在两个人的身上，空气中是淡淡的花香。白洺皓看着眼前的女孩胆怯而又期待地低下头，喉咙有些发紧，似乎是有什么想要呼之欲出，他按捺住心底的那股冲动，轻轻向前走了一步。
艾见初有些慌张地后退了一步，他轻轻抬起她纤瘦的下巴，直视那清澈的双眼。同样的，他也看到了她眼中的来不及收起的，最长久的思念。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好看的眉不自觉的向上挑起，眼中尽是嘲讽。
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有些失望。
她还是想着那个人，从来没有变过。
白洺皓不禁狂傲地说：“你是第一个敢摘下我墨镜的人。”
少女眼中没有了慌张。
艾见初直视少年的双眼，露出了自己的招牌笑容，毫不客气的拍开了他的那只手，学着他的样子挑眉道：“你也是第一个敢用手抬起我下巴的人。”
噗嗤！白洺皓忍不住歪过头，很没形象地笑了。
好不容易等他笑够了，他才拉着她向屋内走去，她有些恍惚，却还是连忙甩开了他的手。
失去的温暖她如无论如何都抓不住，而此刻的温暖，却在手心。但她还是选择了逃避，因为她承受不起。
白洺皓更失落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她是……真的不记得他了吗？
艾见初转过头去，目光投向落地窗外的花树，有些飘远了。
身旁的白洺皓望向她目光的所在地，眼眸一暗。
又想起他了，是吗？
为什么，不能忘了那个人呢？
他抓起她的手就要走，不知不觉的，越来越用力。直到艾见初一掌拍开了他的手，他才骤然惊醒，连忙稳住自己的情绪，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她。
艾见初似乎很生气，一直怒瞪着他。他则一脸无辜地回望，还摊了摊手，明显是要赖账。
直到一声悠远的声音传来：“少爷，病人已经醒过来了。”
听到声音后的两个人同时朝声音的主人看过去，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艾见初有些愣神。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冷的人呢？
见她还在那里愣，白洺皓挑挑眉，将她一把拉进那个敞开着门的屋子。
艾见寻此时正坐在一张白色的床上，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嘴唇着单薄与苍白。
艾见初走过去，坐在床边，安慰似的摸摸她的头。
可艾见寻根本没有注意到白洺皓，她的眼神有些空洞。
她轻轻开口道：“姐姐，你实话告诉我，我的病是不是很严重了？”
“你……”
“不要说了，那天你和父亲的谈话我都偷听到了！”
“你……你都听到了？”艾见初一脸的惊疑不定。
“是是，我都听到了。”艾见寻死死地咬着嘴唇，她闭上眼睛，眼前闪过许安逸的脸，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却又无力地张开，“姐姐，明天，就去医院吧。”
“好，好……明天就去医院。”见寻，你终于愿意去医院了吗？还是说，你在逃避着什么？艾见初的眼底是探究。
没过多久，艾见寻又睡了过去。
医生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啪的一声后，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好像人的呼吸都要停滞。
艾见初静静地看着睡着的妹妹。
白洺皓凑过去，想要缓解缓解压抑的气氛。
艾见初一抬头，刚好看见他凑过来的脸。
气氛顿时变了。
白洺皓一愣，随即，嘴角浮起阴桀不驯的微笑。他伸出手，捧起她的脸，眸光闪烁不定，艾见初有些惊讶了。
少年紧紧地盯着她，目光里满是探究：“你刚才在想什么？”
“这什么刚才啊？”她撇撇嘴。
“在花树下的时候，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想。”他的声音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亮的眸子让人甘愿沉沦。
艾见初躲闪着他的目光：“一个人。”
“谁？”白洺皓唇边的微笑似乎有些冷。
“你你……你啊，是你还不行吗？”她哭笑不得，不由得反问道。
听到她的声音后，他放开了她的脸，眼神在那一瞬间有些复杂。她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可下一秒，他的眼神又恢复如初。
又是一个资深的神经病患者。艾见初忍不住评价。这所学校还真是盛产神经病。
艾见初并没有深入地去想这件事，到后来，她想起这一切的时候，总是懊悔地想要拔光自己的头发。如果她能够提早发现这一切的不同寻常，那是否就不会有之后的误解、伤痛？
可她不是先知，并不能料事如神。
她心里似乎没有那么压抑了，得知妹妹活期不长的痛苦也在不知不觉中消磨了一点儿，她弯起嘴唇，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她一定会让妹妹活得久久的，久久的。
她是从来不会向命运屈服的人，无论多么没有胜算，她也要试一试。
“明天你们去医院对吧，我和你们一起。”白洺皓勾起嘴唇，笑了。
再怎么样，他也是要完成那个人的愿望的。可真的仅仅是如此吗？他抿了抿唇，似乎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
可是。他不能。
在那个人还活着的时候，还爱着她的时候。
他不能。
［3］
小时候。
那个雪夜。两个人走在花树下，手中抱着大本大本的画册，那是雪中最美的风景。
穿着黑衣的少年微微笑着，露着两颗小虎牙，可没人看到，那闪亮眸子的背后究竟是怎样的悲伤与无奈，他对少女说：“以后就是有机会，一起吧。”
除却少女，没有人知道那句话最深刻的含义。
可在低头的时候，他的睫羽微微颤了一下。像是在叹息。根本没有机会了……
他骗了她。
他不想让她伤心。
忘了我吧。少年无声道。可少女听不见。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也落满了他们整颗心。
高大的花树顶着雪做的衣裳。洁白的笑容闪着微光。
可是没有人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现在我知道了，它叫蓝花楹，它见证了我的过去。
可少女到现在也不知道，少年是否会等她。
也许他们分离。便注定了是后会无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