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沉入梦乡的女孩儿呼吸绵长,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她的眉微微蹙起,黑而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梦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只依稀看到一双诡异的眼,幽深到望不到边界,里面映照着破碎了满天的星辰。
那又是,谁的眼睛?
她想要伸出手,却只抓到了空气,入目之处是满满的黑暗。
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不停叫嚣,突然,不知是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手,温暖而又干燥,带着阳光的气息,啊,真是奇怪的感觉,她使劲甩了甩手,试图把那不知名的东西给甩开。
却只是徒劳。
艾见初艰难地睁开双眼,盯了几眼天花板,又悠悠坐起了身,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自己的手,又向上瞥了瞥,刚好撞进了一双黑眸中。
梦中的那双眼睛浮现在脑海,带着阴森森的感觉,她终于忍不住尖叫,一脚把坐在床边的白洺皓踢开。
“鬼啊!”声音响彻云霄。
艾见初一骨碌钻进被子里,憋着气,不敢出声。
白洺皓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却被她吓得不轻,他十分好笑的掀开了她的被子。
“喂,你怕鬼啊。”
好听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艾见初愣了。
她一翻身,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正带着戏谑的笑容看着她,耀眼的光刺得她眼框发疼。
“谁怕了!”她猛地坐起身,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白洺皓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脸突然涨得通红,艾见初疑惑地看向他,这个时候他不该是捉住把柄好好嘲笑她一番的吗?
“这是怎么啦?”她瞪起清澈无瑕纯良无害的双眼,毫不自知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萌。
“你,竟然穿熊猫睡衣。”和小时候一样可爱,他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艾见初低头看了一眼,唔,萌翻天的熊猫睡衣,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自己眼前可是货真价实的男生,男生啊!她慌慌张张地跳下了床,钻进了衣帽间,啪的一声甩上了门。
艾见初换了一身常穿的衣服,深蓝色的卫衣,白色短裙,白底蓝边的短袜,再配上一双百搭的帆布鞋,她将长发绾起,用一根蓝色的丝带扎住,颇有一番清纯范。
等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左右巡视一眼,随后走出了衣帽间。
“我的衣服怎么都搬到这里了?”艾见初道。
“哦。”白洺皓眯了眯眼,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这事儿也许是你父亲和老爷子干的。”
“我觉得有点儿奇怪。”艾见初双手抱胸,目不斜视的看着他,“我答应或不答应做你的家教其实并没有任何关系,对不对?”
白洺皓点头:“他们这么做似乎是为了……”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顿了顿,“玩儿,似乎是想让全世界的权贵都明白,我们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现在七大家族的势力都在不停蠢蠢欲动。”
“七大家族已经开始分裂了吗?这样下去似乎不太乐观啊。”艾见初挑了挑眉。
“何止是不太乐观。”白洺皓勾起唇角,“算了,静观事态吧!”
“不然就没意思了。”艾见初笑了笑,“既然这样,今天的学习生活就开始吧,先去晨练。记住,学习的时候要保持清醒,早上起床后容易犯困,晨练便是保持清醒的最好方法。喏,去花园里慢跑三十分钟,自由运动十五分钟。”
呐,不借机整你一下怎么能行呢?
白洺皓见她说得有模有样的,眉毛一抽,他难道不知道她是要整他的吗?但他每天都要晨练的,她说不说完全没有关系。
艾见初觉得自己一定自带圣母光环,连整人都整得这么平淡,这么仁慈啊!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整人到底是怎么整的。
不知道怎么整还整?瞎整呗!
花园里。晨练中。
艾见初也被白洺皓拉去晨跑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你是家教,要以身做则啊。”
白洺皓那一句话,将她所有不晨练的理由狠狠驳回,艾见初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但是……
“我,我说的是慢跑啊喂,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欺负我是体育白痴,艾见初迈着小短腿,气喘嘘嘘地跑着,又因为没注意脚下的路,差点儿摔地上吃土。
哪知他完全不理她,但好歹脚步放慢了。
呼!艾见初刚松了一口气,电话便叫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一看,是简靺繁打来的,也不管他正在说什么,直接一句:“不好意思我没空改天再说吧。”
艾见初聪明的很,知道他打电话过来是问故事构思的事,便毫不犹豫的挂掉了。
但是,简靺繁这人也太难缠了吧!
《卡农》的铃声一直响着,势必要划破这安静的晨曦。
“你是想问我简纲的事儿吧,我还没开始写。”艾见初不情不愿地接了电话,直接开门见山道。
“这样啊,说说你的想法。”电话那头的简靺繁似乎并不意外。
“想法?”艾见初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
白洺皓见她在接电话,回过头来,刚好与她的视线一撞,艾见初凝视着他那双黑得如同午夜十二点的夜空的眼睛,忽然愰了愰神,又想起自己昨晚做的那个貌似神离的梦,梦中的那双眼睛似乎也是这样的。
都那么的,美,美得摄人心魄。
她心里升起一个念头,若是能写本关于眼睛的故事,那该多好。一个关于阴阳眼的故事。
艾见初迫不及待地将她的想法传达给了简靺繁。直接说:“今天下午我会把简纲给你的。”随后,她将手机关机,动作仿佛行云流水。
她撑着下巴,看着周围的景物沉思,眼睛渐渐失去了焦距。
白洺皓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向前跑去,不一会儿便没了影。
艾见初傻傻的在原地坐下,大脑飞速转动,连白洺皓将她丢下跑去吃早餐的事儿都没发觉。
到了下午,艾见初就和白洺皓一起去学校了,至于不推脱的理由,有专车接送,不坐白不坐啊。
一下车,便接到了冉夏尘的电话。
“见初,下午四点,我们篮球场门口约见,不见不散哦!”
[2]
篮球场。
冉夏尘拉着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当冉夏尘的目光投在篮球场上那矫健的身影上时,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而又微妙。
“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一向活泼的冉夏尘变得沉寂,半响,她开口。
艾见初点了点头,她乐于倾听所有人的故事,悲伤的,快乐的。
“在小的时候,有一个胖胖的小男孩儿,一个小女孩儿,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上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养了两只同样的比熊。在上小学之前,他们是快乐的,上小学之后,日子渐渐变得不平静,他们都是七大家族的继承人之一,在学校里备受瞩目,然而所有人都嘲笑那个小男孩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艾见初摇了摇头。
冉夏尘脸上是嘲讽的笑容,继续说道:“因为他胖啊,不只是这个,他还有点无能,成绩总是吊车尾。所有人都觉得他配不上他的身份,他们常常使出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去捉弄他,然而小男孩儿受欺负也不敢和别人说,倘若说出去,他又会被打啊,却常常无还手之力。小女孩儿看见了,总是替他出口气,帮他打架,弄得满身是伤。
那些常人怕是无法想象这样不堪的生活吧,小女孩儿常常想象,若他们是平凡人,还会受到这么多苦吗?”
艾见初:“因为我们是不平凡的人,所以必定比平凡人得到的痛苦多出好几倍,又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够成为特别的人,特别的人能够得到不平凡的对待。”
“是吗?”冉夏尘的情绪有些低迷,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小男孩儿的无能导致了他经历了这些事,到上初中的时候,他就出国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国外到底干了什么,等小女孩儿再见到他的时候,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小男孩而变得很优秀,所有人都怕他,也没有人再敢欺负他,而小男孩儿和小女孩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艾见初并听着她述说一切,心里有些微微的触动。
“小男孩儿并不想看到小女孩儿,因为如果他看到了她,就会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小女孩知道,甚至非常清楚,小男孩儿是恨她的。”恨她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的世界,看到了他所有的不完美。
讲完所有的故事,冉夏尘压抑地哭出了声,泪眼朦胧之时,她听到艾见初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像是怕惊着她,艾见初望向篮球场,一个男生做出一个帅气的扣篮动作,有些熟悉的脸,她放缓了声音:“那个小男孩儿,是他吧。”
冉夏尘狠狠地抹了把眼泪,她也看向篮球场,看向那个露出天使一般的微笑,却又带着丝邪恶的男生。
“是他。”她永远不会忘,“糖糖……它死了。”
“他,他杀的吗?”艾见初心惊,不寒而粟的感觉蔓延至她的全身。
冉夏尘笑了,点了点头,喃喃自语:“昨天晚上我梦到糖糖了,它在跟我做最后的道别。它说它没有怪我带它去打预防针,没有怪我不让它吃喜欢的巧克力。它说不怪我……从来没有怪过我……”到最后,她的声音变得哽咽。
她很傻,包括简靺繁,明明自己的狗狗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死去,却还是追寻着它们的脚步,买和它们长相相同,喜好相同的狗狗。
你忘不了比熊初夏,又怎能忘得了我?
简靺繁,你从天使变成了恶魔,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
那个从前和我一起玩儿土,不怕弄脏了衣服的人,那个在冬天的时候和我一起期盼着下雪的人,那个陪我一起通宵补作业的人,已经不在了,他现在变成了我的记忆。
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对我微笑,却又泛着丝丝寒冷的人。
可是遇见你,我却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完美的你。不完美的你。
[3]
艾见初现在很困扰,是的,非常困扰。
她现在过得简直就是非人的生活啊,白洺皓和简靺繁就是她另外的两个妈,一个问你今天干什么去了,一个问你大纲写好了没,总之,她现在快变成间谍了,在两个人之间夹着,里外不是人!
这事儿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咳咳……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艾见初同学像往常一样和我们的冉夏尘同学去食堂吃饭,刚下教学楼便被等候已久的白洺皓截住了。
白洺皓对着勇敢地站出来反抗的冉夏尘呲了呲一口白牙,露出了危险的笑。
见利忘义的冉夏尘一见这情形,撒腿就跑。
“喂,家教,吃饭去。”白洺皓顺势拉住艾见初的手,把她往食堂拖去。
艾见初那个欲哭无泪啊,在心里把冉夏尘骂了千遍百遍。
占上位子后,她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坐在那里,白洺皓看她这个样子,啧了两声,就转身去点菜了。
直到她面前的座位上坐上一个人,简靺繁笑着看向她:“你也来吃饭?”
艾见初白了他一眼,想起他杀了糖糖那件事,脸色立马黑了一片,她没好气道:“在食堂不是吃饭难不成是来学习的吗?”
“记得给我写大纲,每天写了多少要向我汇报。”
艾见初淡淡应了一声,无聊地看着空中飞旋的细小尘埃,对他的转移话题并不意外。
“汇报什么?”
身旁竟然突然传来一句话,吓得她一跳,她抬起头,刚好看见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是白洺皓。
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就只看见白洺皓将食物啪的一声放在桌上,那双眸子盯紧了简靺繁,一字一句、咬舌清晰道:“这,是,我,的,座,位。”
简靺繁轻蔑一笑,道:“这上面有号上你的名字吗?”
白洺皓的脸都气绿了,他挑了挑眉:“有个词叫做先来后到。”
“所以?”简靺繁眼中划过一丝暗光。
“所以请你让开啊!”白洺皓露出胜券在握的笑,他眨了眨眼,“你不会不懂中国话吧,简靺繁同学。”
“要是我偏不让呢?”简靺繁就跟他杠上了,“你能奈我何?”
“你是她谁啊,有什么资格坐在她面前?”就算我不能奈你何,可那又怎样?你照样赢不了我,从前是,现在也一样!
越来越多的人围在周围看好戏,艾见初忍不住头痛了一下。这两个家伙……
“那你呢?你又凭什么?”简靺繁冷冷一笑,惹得周围的花痴女们心神荡漾,个个忍不住惊呼出声。
“好帅啊!”“就是就是,两个大帅哥诶!”“都好帅啊!没天理了!”“好犯规。”
“她是我的家教。”白洺皓修长的手指向呆坐着的艾见初,嘴角溢出一抹邪笑。
周围的花痴个个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射出的x光朝无辜中枪的艾见初迸发。
艾见初心中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