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
长孙暮自从长孙无陵登基之后便搬到了自己的府里，因为以前一直住在宫里，早就修建好的府邸一直空置着，现在搬过去倒也合适，上官伊舞挽留过她，但被委婉拒绝了。
她坐在书案前，提笔练字，一旁放着莫千羽生前编撰的医书，书未成，人已不再。
“千羽，你说人这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生前无限风光又怎么样，死后不过一捧白骨三尺麻衣一副薄棺。爱恨都随风而散，这芸芸众生到底在追求什么，才能如此不知疲惫不知悔改？”她好像在问莫千羽又好像在问自己。
窗外风雨渐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黛瓦之上，长孙暮抬起头来，看着窗外，愣神。
忽而一阵风吹过来，吹灭了一直在摇晃的烛火，她突然惊醒。
“谁？”她语气严厉，呵斥出声。
黑影显出，骤然一声惊雷劈亮了屋子，她看到来人，皱着眉头。
烛火再亮，长孙暮看了一眼来人，不说话，坐下。
来人也很自觉，找了个地方，舒舒服服的坐下，饶有兴致的盯着长孙暮。
长孙暮不管他，继续写自己的字，当做没看到过他一样。
来人的耐心耗完，开口道，“你就不问一下我来是为了什么吗？”
“没什么好问的，不就是问伊舞为什么会成为皇后，而我却是燕翌的公主。”长孙暮淡淡开口。
“嗯，猜对了一半，还有一半。”来人说道。
长孙暮抬眼看了看他，“如果是来看笑话的，门在右边，自己走。”
来人摇头，“不不不，我只是好奇，你们原本那么要好的一对，现在却变成了这样，我想知道原因。”
“人呢是会变的，至于原因……无可奉告。”
“你不说我也可以查出来，但是由本人说和其他人说，差距还是很大的。”那人兴致不减。
长孙暮练字的手一顿，抬头看他，半晌放下笔，问，“你真想知道？”
那人点头。
“其实很简单，她杀了莫千羽，而我喜欢莫千羽，就这样。”长孙暮说道，神情淡漠的好像是在说一件和她无关的事情一样。
那人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她……怎么会杀了莫千羽？”
长孙暮突然笑了起来，“对啊，她怎么会杀了千羽，但是我的眼睛告诉我，就是她杀的，虽然是误伤，但结果是一样的，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而造成这个结果的人，就是她，还有问题吗？”
那人摇头，“没有了。”
“那你可以走了。”长孙暮毫不留情的下逐客令。
那人摇头，“不，我冒险前来不是为了这些。”
“那是什么？”
“宣战。”那人眼神坚定，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长孙暮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男人那，果然是冷血动物，就因为她离开了你，你就要灭了她的国毁了她的家，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爱她，简直讽刺至极！”
那人在长孙暮的笑声中沉默，半晌问了一句话，“你帮不帮我？”
室内一片静默，雨声渐大，淹没一切声音，长孙暮黝黑的眸子闪动异样的光芒。
“……帮。”
大雨倾城，无人知晓背后的故事。
上官伊舞在梦中惊醒，窗外的连绵不绝的大雨，雷声轰轰，她脸色惨白，看着身旁的人，眼中不知是何情绪。
长孙无陵迷蒙醒来，看着上官伊舞，轻声开口，“怎么了？做噩梦了？”
上官伊舞摇头，不说话。
长孙无陵叹气，将她抱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睡觉吧。”
上官伊舞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胸膛，无言，努力将脑中的画面驱逐出去。
这一夜有人在密谋，有人被惊醒，有人在远离。
上官靖赋坐在车里，旁边是无问和星坠。
无问才来燕翌没几天便被要求离开，心里郁闷，看着老神在的上官靖赋，不满开口，“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就不能再待一段时间吗？我还有很多东西没看过呢。”
上官靖赋闭着眼，回答，“此间事毕，还有他事，不可耽搁。”
无问在心里翻白眼，这说话的方式越来越像师父了，神神道道的。
星坠在一旁，看了一下漆黑的夜，回首问道，“不和她道别吗？”
上官靖赋沉默了一会，就在星坠认为他不会回答时，他说道，“我……害怕。”
“害怕什么？”无问追问道。
“……害怕见到她，就不想走了。”上官靖赋缓缓说道，短短几个字，包含了无尽的不舍和遗憾。
无问看着上官靖赋，突然认真起来，“你，是真的把她当做妹妹，还是……”
上官靖赋睁开眼，看着她，“她是我妹妹，也只能是妹妹。”
无问看着他的眼神，突然懂了，“我知道了。”
翌日。
上官伊舞一起床便被告知上官靖赋已经连夜离去，她坐在梳妆台前，愣愣的，看着镜中的人好像不认识自己一般。果然，昨晚那个梦是真的。
他们在一个个的离她而去。
她突然想起那次濒临死亡时的场景，那个白衣女子说过的。
“你以后便会知道，那时候的你，也就是现在的我，友朋散尽，爱人离世，亲人远离。你便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一语成谶。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落霞，去皇太后宫里。”
皇后原本的未央宫，现在是上官伊舞在住，皇太后被迁到了雪莹殿。
雪莹殿远离宫殿群，靠近古源寺。上官伊舞到雪莹殿没有找到太后，被告知在古源寺，当她找到太后时，她正在佛前喃喃着佛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上官伊舞站在庙宇门前，听到太后虔诚而冷静的语调，忽然忘了前来的初衷。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这句话说的不正是她吗，没有挂碍，就不会有魔障，就不会看不破。
太后念完今天的佛经，虔诚拜下，三叩首起身，转过来看到门口的上官伊舞，微微愣了愣，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上官伊舞行礼，“参见皇太后。”
太后抬手，“我已经不是什么皇太后了，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现在已经皈依我佛。”
上官伊舞沉默，太后的两个儿子，一个幽禁，一个流放。其中多多少少都有她的手笔。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太后看着她，想起自己的儿子，心中原本的怨念和埋怨，在日复一日的吃斋念佛中渐渐淡化，看向上官伊舞的眼神也不再充满敌意，多了几分释然。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上官伊舞说道。
太后微微笑了起来，“现在看到了，感觉怎么样？”
上官伊舞摇头，“不知道，感觉很奇怪，刚刚我站在门口听你念佛经，感觉最近我一直在纠结的事情好像并不是那么重要，嗯，总之感觉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