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陶梓衡说这话时的神伤满脸,李存煦发紧的喉头轻道出一个“好”。
翌日,渥丹尚在似醒非醒间,觉得自己的唇上落下一个温润的物什,将要睁开眼看看时一干燥宽厚的手掌蓦地捂住她的双眼,只闻得声音:“渥丹,我走了。他们说我着戎装的样子狠戾之气太重,我不想让你见到这样的自己。在你心中的我,希望永远是那个温和清润的模样。”
渥丹触上那双覆在眼眸处的手,想要拿开看看他着戎装的样子,可刚一用力,手便立马抽走。待睁开眼时屋内已无陶梓衡的半分踪迹。
渥丹虚虚地笼下手,倒是忘了他的轻功极好的了,半是悲哀半是痛惜地说道:“三哥,一路保重。”
李存煦是在陶梓衡上战场的一月后来看了一回渥丹,瞧瞧府里有没有什么事能帮上忙。
坐在正厅里两人相对无言,李存煦拿起茶盏饮了半盏后开口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渥丹,老三离开前托我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多照顾着点你,你……要是有什么难事就对我说,我争取半月来一次。”
渥丹脸上尽是客气疏离的笑,“多谢在暘哥哥,你也有公事缠身,腾不出许多时间来,若府里有事我会派人去给你送信。”
“好,老三在战场上的消息我也会及时让人给你送来的,你……莫担心。”
“多谢”
此番交谈后,正厅内又陷入一片寂静。
神族
看了水镜半晌的茽斯予终是耐不住嘴痒,对旁边的尔玉说道:“你瞧瞧此刻他二人这般的情形是不是同你在仙族里幻化出的司命编写的凡人的命格有些像?人界对此行为还有一句诗来形容‘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说罢叹息一口,瞧了眼水镜中坐着的两人沉默且尴尬的局面,又一个忍不住说道:“我说,你就不能把他二人的命格编写的好点儿吗?都是神族的何苦如此这般折磨,明明是相爱的两人,却因着许多的事不能互诉衷肠,悲哉,悲哉。”
尔玉听了蹙眉,“我也这么觉得,但他二人的命格却非我和小司命所管,一切都是顺着天意来的,你也晓得,天意这个东西向来没个准头的。”
站在他们身后的众神纷纷嚷道:“快别说话,每日介就看戏这么一点乐子,你们两个再说话就出去守门,以免又被大父族长抓住,将这最后一方水镜收走。”
茽斯予和尔玉闻言皆闭了口,转心看“戏”。
话说李存煦沉默地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后,觉着呆坐在也无聊得很,于是起身向渥丹告辞回了阶州。
两月以后
木子端着水盆的手轻轻的颤抖着,眼瞧着上将军愈渐加重的病情,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陶梓衡拿起手帕擦尽唇边的血渍后瞧见木子灰白的脸色,笑了笑,伸手拍拍木子的肩膀,“谁家男儿见点血像你这般模样,还一品护卫,可别让这个名号虚挂着。”
“少爷,这哪是一点血啊?我……”
“木子,不要再说了。”陶梓衡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把它们处理了罢。我先去校场了。”
看着陶梓衡消瘦大半却依旧昂然的背影,木子的眼角有些湿。他这辈子佩服的人没几个,排在心里的头一个就是陶梓衡,无论经受着多大的折磨他总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如同这次自出征以来每隔几日都会吐半盆血,过后喝一碗参汤又会披甲上阵,只两月便退敌三百里。听士兵说上将军生龙活虎的英勇模样真是天下为兵者的榜样,可只有木子心里明白,他的内里已经虚得不成样子,明明脸色苍白如纸出帐前还会撑着运气热身,好叫脸色看上去红润些,不扰乱了军心。
木子擦擦眼角,在帐子的暗处挖了个深坑,将盆里的血倒了进去再填埋好。
汝州
上官燿听着手下的回禀,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这么说,陶梓衡身上确然为中毒的迹象?”
“是,探子说陶梓衡所在的营帐中地面发红,似是入了鲜血所致。”
“哦?如此说来,他八九不离十是中了毒。去查清是何种毒和它的来源。另外,告诉家里人尽力延长战时,时间越久对我们越有利。”上官燿眼中狠戾之色顿现。
“遵命,还有一事请主上……示下。”
“说”
“届时若陶梓衡毙命,上官渥丹……该如何处置?”
上官燿微眯眼,“不用急,她的事自会有人处理,不过……无论做什么都不可伤她半分,她还有用。”
话说陶梓衡出帐去往校场的途中,有士兵说是羌氐那边此刻正在集结兵马,似是要进攻。
陶梓衡敛眉想了想,“传令,校场点兵,准备迎敌。”
未几,陶梓衡一声黑色戎装立坐飒?(re,四声)上,手持三尺青峰遥遥看着对面的主将阿喏耶。
主将未动,底下的士兵自然也是肃然立于阵中,几十万人的沙场上竟不闻一声,偶尔只听见一两声马匹焦躁的嘶鸣。
随着时间的推移,压抑的氛围愈演愈烈,一触即发。
陶梓衡眸中精光乍泄,两腿一夹马腹提剑冲了出去。阿喏耶显然未料到陶梓衡突然的出战,传令下去的话语中透着一丝仓促。
两国兵将的激昂厮杀使得战场上尘土飞扬,不到片刻已是黄土与血液的碰撞。陶梓衡手中的剑快得看不清剑身,只余道道白光缠绕在阿喏耶的周遭。数个回合下来,阿诺耶的身上已开了数道深口,整个人似血中捞出的一般。
陶梓衡收手提剑,剑身上的血不急不缓地滴入黄土之中,脸上是如雪的冷冽。
“阿喏耶,你是想要我现在就杀了你乱了你们的军心退百里?还是你主动退百里之外?”
阿喏耶闻言,本想说要杀就杀,转念一想还未接到上面具体的计划安排,若自己一时用气恐会误了事,遂只得忍气点头,“我退。”
直到看不见羌氐军队的身影,陶梓衡才呼出一口气,脸色顿时煞白。
木子看了心里一惊,忙命令两位副将整顿兵马调转马头压于军前回营,再转过马头与陶梓衡并肩驭马走在队伍的最后。
“少爷,还可以么?”
“不妨事,再怎样也要撑到得知羌氐真正退到一百里的消息。”陶梓衡强压下翻涌的鲜血,提着一口气回了木子的问话。
他晓得,只有装作无事木子才稍稍放心,军心才不会乱。只是,心里最牵挂的那个人,此生怕是要负了。
坐在院中纳凉的渥丹心里猛然一紧,手中的刺绣就掉到了地上。刚要弯下腰去捡,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先于自己捡了起来。一抬头,对上的是唇边一抹浅笑的李存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