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此人心狠手辣,手段之极非是常人所能做出来的。”陶梓衡复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枚小旗搁置于图上一山名处,“我觉得,在此地做些布置对我们是极好的。”
“你看着做便是,我出谋划策可以但军事上的事还是都督最在行。”
陶梓衡在阶州呆了四天后已将军备打点妥当,正要告诉李存煦过些日子再来,谁想李存煦也跨上马,说要同他一起去凉州办事。
看到陶梓衡的犹豫之色,李存煦勾出一枚极淡的笑,“你放心,我是去办正事不去会你家的小娘子。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这句话入耳,让陶梓衡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却又记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陶梓衡回到家里正是让人困倦的午后,将手里的马鞭递给下人后急急往东院而去。
春日刚过夏至未至,渥丹躺在一花开零星的合欢树下的竹椅上小憩,脸上搭着一卷女书。
见此,陶梓衡从屋内取了件披风轻轻盖在渥丹身上,抬头见日光似又浓了些,便站在日光正浓处将自己的影子覆在渥丹身上,挡住阳光。
半个时辰后渥丹才悠然转醒,一回神才看见正盯着自己看的陶梓衡。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叫醒你干嘛?午后正是最困觉最香的时候,我可不干这扰人清梦的事。”陶梓衡嘴角含着笑。
渥丹看到陶梓衡额角的汗珠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披风,抬头问道:“这定是你给我罢?”见陶梓衡没说话,续道:“你自小便这样,总能看到旁人瞧不到眼里的东西又总默默地做着系着别人的事。三哥,多谢。”
这声谢又让陶梓衡心里莫名的一疼,勉强笑了笑,一撩衣摆坐在砌花的石台子上,捡了几件自己在阶州看到听到的好玩有趣的事讲给渥丹听。
陶梓衡在家呆了不过两日时间就接到了快马加鞭送来的圣旨。
“凉州都督陶梓衡接旨,北羌氐近日扰我边疆甚繁,为安我北方五州,擢陶梓衡为镇北大将军,辖五州军事并二十万兵马趋羌氐于昆仑以北八百里处,即日起上任。”
“臣,遵旨”
陶梓衡从地上起身,对传旨的锦衣卫道:“将军快马奔波劳累,在寒舍用过饭再走?”
闻着拱拱手:“多谢大将军盛情,但圣上嘱我们事情做成后须即可返程。请大将军留步。”说罢一挥手与众侍卫离府。
陶梓衡展开明黄的圣旨瞧着,渥丹走了进来,见此问道:“何事?”
“要带兵打仗了,对不住,又要留你一人在府里。”陶梓衡默默将圣旨合拢抬眼对渥丹说道。
渥丹闻言一愣,“要去多久?”
“不好说,近年来羌氐皇室人才辈出将羌氐治理成北方七国中实力最为雄厚的一国,且此战皇上只派了二十万兵力于我,届时恐时日会长些。”言此,陶梓衡拥渥丹入怀,“你别担心,我会将这里打点妥当了再离开的。若……若嫌这里无趣,我可以将你送回犬丘后再走。”
渥丹犹豫着抚上陶梓衡坚实的背脊,轻声道:“我不走,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等你回来,我们就生个小桃子。”
陶梓衡拥住渥丹的手臂蓦然一紧,缓缓点了点头。
可这个世上,总有很多的不如意,最毒的仇恨,便是这有缘无分的情愫。在将初生的情愫掩埋心底,想要追寻另一个脚步时,却忘了身后的荒草萋萋。
入夜,陶梓衡寻到李存煦的住处,将其扯出来扔上马匹带到了郊外。
山顶皎月如玉盘竟照得这荒无人烟处一片明亮。李存煦百无聊赖地看着陶梓衡站在山顶任凭寒凉的山风吹得衣袂翻飞,终是忍不住发声:“你究竟想干嘛,有事说事,大半夜不睡觉把我拉来就为陪你吹风?”
说罢瞧着陶梓衡仍是不发一言,想了想又说道:“即是这样,那我回去睡觉了。”佯转身要走,一句话随着夜风送入李存煦的耳畔,随之迈出的脚步生生顿在原地。
“我走后,你能否娶渥丹为妻?”
李存煦沉下心思,行至陶梓衡身旁,问道:“为何?”
陶梓衡脸上的表情看得不大真切,只余眼里的深邃无岸,“于你而言,怕是对她动了本不该动的情,于公而言,她是一枚很好的棋子。这两个因由便可使你娶她。”说着侧过脸来直视李存煦。
“娶她为棋本就是你的事,于我何干?”李存煦的话语里显然已有了一丝薄怒。
陶梓衡似是听到笑话般,怒笑出声:“于你何干?倘不是当初上官家刚来犬丘你便私自动用关系认识上官燿,而后又故意惹得上官渥丹对你有了情,以致于打乱了原本的计划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你竟还说于你何干。李存煦,我同你相识廿多年,你现今存着何种心思我虽得不出个全部但也不会差到哪里。”
李存煦听得此般言语,垂了垂眼眸。
“计划出错确认是我的过错,可是,你已娶了她,现今又怎能弃她?”
夜晚的郊外显得格外寂静些许,此刻竟连虫鸣都不闻,陶梓衡沉默颇久的间隙四下里已安静得不似人间。
良久后才开口说道:“非我弃她,只是身不由己。”眼里的不舍一闪而过,“你可知,我们虽为夫妻但并无夫妻之实。”
“什么?”李存煦讶道。
陶梓衡见状轻笑道:“在暘,可还记得小时初伴少主身边时定的你为武我为文?”
李存煦点头:“自是记得的,师傅们都说我比你骨质轻更适于练武,而你自小聪慧鬼点子多适合做谋臣。可后来……”
见李存煦顿住不说,陶梓衡接着说道:“可后来羌氐奸细欲害死少主,为救他我二人分毒在身。自此后,你只能提笔为文运筹帷幄,我只能挥剑作武酣战沙场。”
李存煦双瞳猛然收缩,“你,难道……”
“毒发了,引毒在身时鬼医曾说过我所引的这股过不去二十二岁,彼时我不信,但现下却是真实体味到了毒欲发未发时的噬心之痛。”
陶梓衡收回放空的眼神,对上苍月下李存煦略显失了血色的脸,“在暘,还有几月我便二十二岁了,我必要赶在毒发前趋退羌氐四百里为你们赢得时机,虽不能达到上面要求的八百里,但这四百里也将是拼我全力。届时,还须得劳你告知众者我战死沙场的事。”战死沙场四个字咬得颇重,李存煦已是晓得他是要自己用这个由头掩去他的毒发身亡。
“我生前总为旁人做着许多的事却几乎不曾为自己着想过,对得起主子和百姓,对不起我自己。所以,希望你能先一步带我回来,将我葬在我喜欢的地方。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