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妹?这是打那儿来啊?”陶老三一身浅绿色长衫悠悠然摇着一把花里胡哨的纸扇笑问。
“三哥?真巧,闲来无事上山看看二哥。你呢?”
陶梓衡闻言微眯眼,扇子在手里转了一圈后回道:“不过休沐日闲散在家,听闻苍梧峰夏日里是个避暑的好地儿,故前来一看。小棠妹可要一起?”
渥丹摇摇头,“不了,趁着太阳到云后头了得赶紧回家去。三哥好耍。”
“也好,你身子才好确实不能晒太久。”又对站在后头的冉子和霄柯嘱咐道:“仔细护着你家小姐早些到家。”
“那,三哥我走了。”说罢躬身一拜缓缓离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倩丽身影,陶梓衡往山上看了一眼,略一沉思后也离开了通往苍梧峰的石阶,转身回了家。
“主子,我们真不用撤走吗?”
“他肯定已经知道我们会做提防,现在来只会无功而返,要是你,还会做这样的无用功么?让下面的人好好练着,战事说来就会来。”上官燿负手立在阁楼外对跪在身后的黑影说道。
现在的他不想做任何事,所有的一切只能等到试策后再说。
上官燿示意让身边的暗卫离开,疲累地捏捏眉心,望着南边一声低叹从唇间逸出。
九月初三,开试策,李存煦、上官燿、陶梓衡三人均参加。九月初五,三人相继离开考场。九月二十,殿试始。九月二十六,放榜。
二十六这天,渥丹一跨进膳厅就瞧见上官燿慢条斯理地坐在桌旁握着小瓷勺喝着玉米粥。
“二哥,今日放榜,你不去瞧瞧?”说着在上官燿旁边坐了。
“十拿九稳的事,何须在这一时。”
渥丹觉着自上官燿从苍梧峰回来,他的那股子莫名的自恋程度似乎更深了些,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
粥将将喝到一半,陶老三一脸兴奋状的匆匆走进来,还未坐下便急急地开口道:“畅羙,榜出来了,猜猜你位列几何?”
上官燿略一沉思,“莫不是在暘第一,我稍后?”
陶梓衡忙叫道:“错了,恰恰相反,是头名。”
“我?”上官燿微微蹙眉。
“嗯,并且上面说让考取者今日巳时前进宫面圣受封。”
上官燿持筷的手一顿,“这么快?”
“我也觉得这次也忒快了些。哎,畅羙你先别走啊,等我啃完这个馒头,早上为了看榜连早饭也没吃。等等我。”说着嘴里叼着一个左右手各拿了一个急忙赶上即将拐过月亮门的上官燿。
吃罢早饭,渥丹来到小书房里,教她书的先生似是到了有些时候了,现下正坐在玫瑰椅上喝着茶。瞧见渥丹进来,不徐不缓的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朝渥丹点点头。
“先生今日好早。”渥丹提起裙角跨过门槛说道。
“今日起得略略早了些,闲来无事就去瞧了瞧皇榜。这里,先要给二公子道喜了。”教书先生拱了拱手。
“多谢先生。学生有一事不大明白,可在今日学业前讨教?”
“自是可以。”
“不知我朝可有放榜即日就要加官进爵的先例?”
先生沉吟半晌,才缓缓道:“一般而言,放榜过后还须得等上一段时日将上榜之人考核清楚,看其祖上是否有大过之处,等核实清楚后才可起用。当今圣上的意思老朽也不大清楚,毕竟圣意不敢妄加揣测。”
“我晓得了,多谢先生。”
待上官懿和上官燿回到家已是酉时了,全家晚饭也没吃,就等上官燿回来说今日的消息。
上官燿一抬头看见的就是渥丹眼巴巴地眼神,轻轻一笑:“你这模样怕不是维持了一天罢?”
“二哥你明知我这幅模样的源头,你快别吊着大家了。”
上官燿一撩衣摆,坐下后,略一沉吟,启言道:“承蒙圣上隆恩,念祖父母远在家乡无人照顾,特封汝州知府,三旬过后上任。”
“这也忒快了些?很多东西怕是都来不及收拾了。”上官燿的生母,即大夫人讶道。
“无法,皇上也知时间略仓促了些,故而特地留我和燿儿说了些话,意思是汝州那边近来大旱,须得有个能做事的赶紧过去,以免控制不住。好了,大家等了一天,许是都饿了,快吃罢。”
待吃罢晚饭,渥丹一见上官燿起身离开,自己也赶紧追了出去。
光线转换得太快,渥丹走了几步就觉着摸不清眼前的路了,慌忙嚷嚷着“二哥”两字,原地稍稍站立,等适应光线了才发现上官燿也呆在原地没有离开,正背对着她仰头望着漫天的繁星。
“二哥”渥丹试探性地叫了句。
“小妹,我晓得你要问什么。但在我说出你要问的问题前,能否先让我说完我自己想说的话?”
“二哥,你……”
“小妹,以后二哥不在你身边护着,要晓得收敛下自己的性子,要知道哪些人值得你去认识,哪些人只是过客。这个世界是纯粹,但人心却太复杂,要记得不要轻易许诺,也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更遑论誓言之类的不可信之辞。更重要的是。”
上官燿忽然转过身来,衣摆扬起落地的合欢,竟带出了一抹凌厉,渥丹不禁往后稍退。上官燿见此微垂目,续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值得你付出自己的性命的,这一点,尤为重要。你定要记好。”
“二哥,你不是还有一个月才回老家么,这些话以后说也是来得及的,今日却是怎么了?”
上官燿一哂,“李存煦同我一般,只不过他去的是西北边陲的阶州。陶梓衡被封为凉州都督,统辖阶州军事。现下,我也只知道这么多,旁的,得二旬后才能知晓,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渥丹怔愣地看着上官燿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小小的难过。
一人往自己院子走去,耳边一遍遍回想着的是上官燿刚才的话语。那些话虽说她不能完全明白,但她晓得,二哥说这些是为着以后护不了自己,为了自己好才说的。让她不解的只是二哥将才身上的那抹从未见过的凌厉,让她有些害怕,这样的二哥她从未见过,她身边的二哥唇边永远挂着一抹戏谑的笑,永远会不正经地带她去不该去的地方。那样的二哥许是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了。
想得出神,冉子问候她的话语也没有听到,只是默默地进了房间掩上了房门。一转身,一个熟悉的正坐在梨花木的圆凳上注视着她。
“在暘哥哥?”渥丹有些不确定的叫了声。
“些许日子不见,小丹妹就同我生疏了?不大认识我了,还要这样试探着称呼。”李存煦的话里满是戏谑之色。
“不,不是,我……听说你要去阶州?”想说的话还是未说出口。
听到渥丹这样问,李存煦原本中指敲桌的动作略微顿了顿,“嗯,阶州原知府在苦寒之地呆的时间久了,临老身子骨就不大好,皇恩浩荡,迁任益州通判,虽说降了一级但却是个闲职。我此去正是补这个空缺。”
“你也是三旬后走么?”
李存煦轻笑摇头,“我哪有你二哥那样好命,明日就得启程。”
渥丹讶道:“为何如此之快?”
“羌笛近日有些躁动,虽说有骠骑将军镇守,但到底阶州还是需要个文官来安定民心的。故而今日再来瞧瞧你。”李存煦说这话时半边脸藏在烛光的阴影里看得不真切。看见渥丹傻傻地依旧站在那里,轻叹口气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渥丹,这一见怕是此生的最后一面。你……有没有想要对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