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激动显然吓到了丽桐,她呆呆的仰头望着他,听他对自己吐露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愿望与未来的场景
摄政王并不只是想满足自己当年痛失王位的遗憾,相反,当年事件之后,他便将更多的精力从治国理政转向了修炼,他始终不懂,都是同一个爹娘生养出的孩子,这些年父亲花在他身上的工夫甚至比自己的哥哥还要多,还要照顾他,为什么到最后反倒是哥哥比自己厉害了那么一点,难道就因为他早出生两年
这个疑问直到与医族邪降派搭上线才得到解决,他的哥哥并不如平时表面那样老实勤奋,相反为了在实力这方面强过他,他用了不少邪门歪道的法子,其中就有从邪降派手中买了些药物来疏通经络,当时十几岁的亦沐雨说到他时一脸鄙夷,十分厌恶他那个如癞皮狗一般摇尾乞怜的样子,她打量着眼前的摄政王“你能想象到你哥哥那个像中毒之人看到解药的表情吗,我从没见过那样令人作呕的皇子,可听说他在人族的口碑还算不错,倒真是会装的很。”
从那个时候他就懂了,这世间是可以有办法提高实力的,邪降派的降物也好,血祭也好,都是一种手段,摄政王看向封印之心的眼光近乎迷恋“大陆上没有九鼎已经太久了,该有人重新登上九鼎的境界,我找到的办法,只要它确实有效果,我会将这个办法告诉所有人,至于谁会变成谁的祭品,那就各凭本事!有能耐的人才配登上九鼎巅峰!”
丽桐定定看着丈夫越说越激动,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九鼎的光明前途,他感受到妻子的目光俯下身子“墨儿,你懂的吧?”
如果冷娴在这里,她一定会惊讶于两人的不谋而合,这是现在所有有识之士都意识到的同样问题,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人们重新有登上九鼎的希望,显然摄政王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这种方法,他甚至愿意将方法共享给天下,而不去管究竟会有多少人在这场鲜血的祭祀中丧生,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也没有错,只有足够有力量的人才能来到九鼎
因此丽桐缓缓在心中叹气,她挺直的腰背因为身心疲惫而慢慢松垮下去,她懂了“我明白,夫君,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做。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她没有将自己已有身孕的消息告诉他,孩子才两个月,她决心陪他走到最后,不论生死,可孩子怎么办,思来想去,丽桐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只有一个人可以去求,回头看,夫君还在房间里对着封印之心手舞足蹈,她接过侍女递来的披风,孤独的,朝皇城北方而去
济年城正是一片热闹喜庆的样子,新王与济年城城主沈璎卉将军的大婚,是这些年以来最大的事了,加上济年城的农桑改革颇见成效,已经迎来了又一次的秋收大丰收,都说秋季萧瑟,但放在现在的济年城并不适用,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自发从箱底抠出了藏了多年的红布绸子扎在门口,远远望去连成艳丽的一片,流烟是最忙的人了,有时玲珑在旁边帮忙,总是望着她要哭的样子,免不了心疼,苦苦等待的人,成婚时也没有这样盛大的婚礼,是她说那时太穷了,军队的粮饷都凑不齐,哪里来的钱做这些虚的,他们说好要在战事结束后补给她,可战事还没结束,那个已经算不上良人的人就被她亲手逼死在济年城的地牢中,玲珑难过的想着,眼前流烟突然扶着腰哎哟一声,就要像一边倒下去
她扔下手中的果品盒子就要冲过去,另一边的易秋风比她速度快的多,扶着流烟坐下,玲珑颇为紧张的诊着脉,生怕孩子有个什么好歹,她对流烟摇摇头“流烟姐,你绝不能再这样操劳了,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去做就是,这样下去就算我能保住你的孩子,他降生时也会有先天不足之症,总要为孩子考虑。”
在他们的坚持下流烟妥协了,和他们一起做事的很多都不知道这两位的医族王与首阳城主的身份,他们跑的浑身是汗,来正厅喊一声玲珑姑娘或者易小哥,两人乐呵呵的答应,将他们要拿走的东西或者物品清单递过去,来人飞快的跑走,效率极高
将军准备婚事,冷娴与君陌自然要承担起巡查的任务,尤其是冷娴,几乎每过三五天就要去金火城一趟,跑的本来就瘦的人越发纤细,婚事马虎不得,毕竟是王的面子,要准备的事很多,这天她又一次从金火城回来,刚进门就累得坐在地上揉腿,一个穿着粉裙子的人停在她身边,影子挡住了头顶的阳光
是林千荷,见冷娴抬头看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咬咬嘴唇喊了一声“洛师姐。”
冷娴拍拍门槛子让她坐下“找我有什么事吗?”
“子晞他那个样子,我知道师姐是没有办法才将他杀死的,但是,”千荷失忆之后对他们告诉自己的事有着极为清楚的记忆,似乎是害怕再一次忘掉似的,她记得陆子晞是自己的未婚夫,记得自己曾是五大世家之一贵族林家的公主,虽然感情没有之前那么深,但该有的反应她还是没有丢失过“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百姓明明之前还在为死去的友邻亲人愤怒,现在却可以这样尊敬与爱戴的为你们做这些,我不明白。”
对于千荷,冷娴心中是有愧疚的,因此面对这个问题她显得格外耐心,她想了想问她“如果在某一年,天象不好,闹了旱灾,百姓们的地里颗粒无收,饿死了很多人,他们会骂老天爷吗?”
千荷点头,当然会,他们会想尽一切可咒骂的东西来发泄愤怒和痛苦,冷娴笑一笑继续问“但第二年风调雨顺,来了一次大丰收,这时候这些百姓会说什么?”
“大概是感谢上苍给了今年的好收成……”千荷迟疑的话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冷娴随手抓了几根门槛边的杂草“你想到了,他们在面对这一年的丰收之时,心里有的只是感激,并不会认为是老天爷欠了他们什么,百姓就是有这样吞噬消化痛苦的能力,这种能力在我看来是一种宝贵的品质,让他们无论何时都能重新振作起来,继续努力生活。”
千荷目瞪口呆的想着,确实是这样,没有错,冷娴看了她一眼“陆子晞的死已经足够平息他们的愤怒,在面对新的,有所作为的王时,最好的选择难道不是跟随他,让他尽可能长的坐在这个位子上,好让自己生活的更好一些吗?”
她站起来,秋风吹动她水蓝的裙摆,刹那间千荷仿佛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洋在面前展开,波涛微漾,冷娴伸手拉她起来“千荷,你失忆了,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把你的记忆找回来,但在我看来是否找回记忆对你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你的脾气秉性,并没有随着那一段苦难的记忆的存在与否而改变,你是一个有智慧的人,从之前的事中可以看出来,实不相瞒,新王有意将你放到金火城,你也是从小在那里长大的,或许你更适合去守护那座城池,洗刷年少时的苦难,让林家重新闪光。”
送走了陷入深思满脸复杂的千荷,冷娴走出沈府,转了几个弯扬声道“出来吧。”
今天来找自己的人还真不少,看一袭黑衣的丽桐从墙角悄悄转出来,冷娴上下打量她一番“总是穿这个颜色,不觉得很压抑吗,对孩子也不好,总要阳光一点。”
丽桐浑身一震,她这么远就可以单凭一双眼睛看出自己身怀有孕?像是猜到她的疑问,冷娴指着远处笑一笑“方才经过那家香料店时那里正在焚麝香,我注意到你绕开走了,我没有那么神,若是换玲珑来兴许能从你脸上看出点什么吧,我是不行了,”她摇摇头,严肃起来“你为什么来找我,要知道现在我随时可以杀了你为小桑报仇。”
“我知道,你们是不会放过我的。”丽桐的手不自觉抚上小腹“我可以去死,但是能不能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当年若是小桑亦有身孕,你会因此不下毒暗害她吗?你害了那么多人,一条性命如何能够偿还清楚,你的孩子活该替你背负这样的罪孽!亏你还有脸来求我。”冷娴竭力克制着愤怒,以她龙族的实力完全可以将丽桐像孩子一样捏在手心里看她痛苦的死去,但她到底还是没能忍心害死那个孩子
“当年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你与我讨论这样假设的事根本没有意义,”丽桐平静的出乎意料“我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但是不管你怎么恨我,孩子他真的是无辜的。”
冷娴的手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迎着她希望的眼神她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我没有资格说是否放过你的孩子,你与小桑的账除了我,还会有人来与你算,到时候让他们来决定这个孩子的生死吧。”